不想,我低头了,大爷却来了兴致,道:“弟妹呐,你也无须太过难过。管家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玳珍是从小便学着,才积累些经验。娘,看呀,弟妹还是得再学学。”
老太太轻哼:“伯泽的意思是……”
大爷站起身来,正色道:“并不是儿子自夸屋里的人,玳珍管家的确为府里节省了不少用度。我想,如今长惠与长宁有奶娘照看着,玳珍身子也好了许多,应当不需要弟妹暂代管家了。”
我轻笑,大爷还记得我管家的权利不过是暂代呀。
大房这么急着将管家的权利要过去,莫非是花费太过了,不够用度只好继续苛刻三爷?
老太太望着我,道:“七巧,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娘!”我道,“七巧已经尽力。并且,锦绣庄、神火庄都给七巧与大嫂的价格一般无二。七巧虽不是公侯人家出身,却也是做过那小商贩的活儿,议价这等事并不是一窍不通。娘,您请看……这是锦绣庄、神火庄与大嫂交易的单据。”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单据递给老太太继续解释:“去年做夏衣,锦绣庄给的价格是上等丝绸三两二钱一丈,中等棉布是两钱一丈,下等粗布五钱一丈。冬季买银炭,神火庄给的价钱是银炭五两银子一石。下等木炭则便宜许多,两可以买上两石。至于老于头的粮食菜类,谷子、白面与高粱府里靠的是农户交租,菜类随着收成价钱起伏不定,但都是非常低廉的。只是,七巧却发现大奶奶账目上的上等丝绸是二两六钱一丈,中等棉布是八钱一丈,下等粗布是二钱一丈,银炭四两银子一石,木炭则是两四一石。账目上的菜蔬肉类都比七巧与老于头的议价优惠一些。至于其余的柴火、器具比起外头的都便宜很多,单据都在这里。平日七巧才发现,大奶奶实在是舍己为府里,常年累计下来,只怕花了不少贴己钱。”
我一口气说完,等待老太太的反应。
虽然这些数目单日看起来,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成年累月看起来一件件一样样累计起来可就是大数目。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把大奶奶卖了,也不可能弥补上这个大虚空。那么,到底是哪里来的钱呢?
我微笑着看着大奶奶,柔和地道:“大嫂的气度真叫七巧佩服。七巧只怪自己投胎到普通的家庭,没有丰厚的陪嫁,想要为府里表现表现自己的心意也不成。”
大奶奶比我想的镇静多了,微笑说:“嫁进姜府,便是姜府的人。贴进去陪嫁,算得什么。”
好!好!好!我真忍不住要为大奶奶鼓掌。只是,老太太会被些话糊弄过去吗?她管家的年份,比我们的年龄还要多。
大奶奶兀自还在撑着,大爷的脸色已经开始阴沉起来。
是啊,谁会想到我居然将各个商家与大嫂议价的单子都拿出来了。
这些单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我当初是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都使出来。耍赖,责怪他们给大奶奶的价格与给我的不一样。生气,以不再要他们的货物做威胁。姜府上上下下那么大家子人,可是大主顾,谁愿意得罪?再加上稍稍透露大奶奶记账上的价格,谁不会出离愤怒?花五十两银子买件华服,偏偏出去宣布只花十两银子,哪个卖家不生气?
若不是怕麻烦,就靠着些单据,便可以扳倒大奶奶。只是,念在毕竟是一家人,受小委屈可换来府里的平和,那便受了。只是,大奶奶不只是想给我小委屈受,是想把我逼出这个屋子,是想独占姜府呀!
老太太翻着单据,脸色越来越黑。重重地拍下单据,老太太怒喝:“玳珍,到底是哪里来的款项,叫你能补下这么大的空缺。要知道,你进府的第二年便让你管家了,四年,你的陪嫁有多少,老婆子脑子再糊涂,也记得清清楚楚的。”
“娘。”大奶奶忽地站起身来,扑通跪在屋子中央。
她埋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只怕……已经哭了。
害怕,担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老太太狠狠地盯着她,一句话比一句话犀利:“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姜府虽是家小业小,也容不下个贼。老婆子清清白白过世,老头子也是清清白白去的,难不成现在要叫人戳着我们的脊梁骨,老头子留下的产业养不起个家,要儿媳妇去偷去抢来弥补府里的空缺?”
“娘,没有,没有啊……”大奶奶慌乱地摇着头,六神无主地道,“大爷,告诉娘,不是像娘想的那样的,不是的……”
大爷望着大奶奶,微微叹了口气。
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情?能如何解释?难不成告诉老太太,他们陷害了三爷?
去年的此时,大爷可不是咄咄逼人,硬说三爷叫府里亏空了一半,叫三爷受那禁足的惩罚,叫老太太心忧叫老太太痛苦。
如今……三爷一言不发,我便也不再说话。
若大奶奶和大爷不陷害屋子里的人,能找出个叫老太太心服的理由来,便也就罢了。
大奶奶毕竟也是个女子,如今却可怜兮兮地跪在屋子当中,哭得眼泪满脸形象全无。她是真的害怕了吧,往后会改过吗?我不知道,但是大奶奶若是继续不改,我手里依旧捏了她的把柄,也不惧她。
“玳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若不说,我便只好去问吴老爷。看来,姜府比不上吴府公侯之家,我不配有好儿媳妇!”
老太太盯着大奶奶一字一句说着。大奶奶慌乱地连连磕头:“老太太,求你不要告诉我爹,求你不要休掉我。玳珍错了,玳珍知道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