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身子越来越差,我必须要考虑二房往后的生活。总得想个法子,赚几个钱用罢。
开个什么店铺,倒是可以,但是利润单薄。开工厂,本钱倒不缺。可是想到后头的大资本家,国内的工厂只有被吞噬的命。一时定不下来可以做什么事情,便让二爷暂且开了个杂货铺子,练练手。不在乎利润,只是积累一些监管的经验,学着如何选址、进货、雇工人,如何想办法将杂货卖出去。毕竟,他前面二十年,几乎是空白。学了字念了书,大抵都是一些纸上的东西。
老太太得知二爷做了那小商贩,又是一阵怄气。二爷解释了多次,依旧无用,反倒引得老太太连连回忆往前姜府的风光,或是数落儿子们的不孝。
二爷心中无比难受,我却依旧劝他,继续开铺,道:“你这种做法虽然得不到娘的理解,却是为姜府好。过个几年,铺子大了,世道又有了新的变化,娘就能理解你了。”
我明知道,老太太不可能那么轻易接受从商。可是,为了二房的未来,二爷必须学得一门可以养活二房的本领。
大房、云泽都在气老太太,二爷做的是正事,为何要轻易放弃?
二爷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困难一大堆,或是没有合适的进货渠道,进价高不好定价。定价高没人买,定价低没有利润。或是遇上捣乱的没有经验,不知道如何处理。或是货品的选择不合理,滞货多。
好在,一个小杂货铺对姜府来说,算不得多大的事儿。赚点起不了多大效用,亏了也不会影响府里的开支。只是为了锻炼二爷。
与二爷举步维艰的情况相比,大爷每走一步路都是轻飘飘的,似乎要飞到天上去了。靠着云泽在外交际,无论是洋人还是本地的富商大资本家,他都认识了些。有了如此阔的人脉在前,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便能有大量的金钱进账。
老太太原本还怄气,不愿云泽出去乱溜达,这会子见她与大爷认识的都财大气粗、权高位重,似乎手指头勾一勾,便能有无数人为他们卖命,心中释然了不少。她渐渐地也发现,这上海与北京城就是不一样。北京城更重权,上海却更重钱。更兼世道混乱,有了钱便有了权。
老太太由之前反对云泽出面,渐渐希望云泽能从她交往的青年人中,寻了一个好人家嫁了。也就,由着云泽与大爷去。
倒是原先善交际的三爷比起二爷来,逊色了不少。他所交往的,大不过同样是避难来上海的老北京人。大伙儿提提鸟笼,回想着往日北京城的现状,感慨感慨现今的混论,偶尔也去戏园子听听小曲儿。家世还在,总归是败落了。
老太太想的比较乐观,甚至连二爷都有了动摇。我却总不敢相信,那些有钱有权的人能看上云泽的外貌或是大爷的交际手腕一流,叫人家一个一个舍不得他兄妹俩。
愈是有钱的人,心里的弯弯儿愈是多,肠子花得赛过路旁的霓虹灯。没得什么益处,哪里会付出?
姜府从北京城拔地而起,来了这光怪陆离的大上海。没根基没人脉,就该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着。不求大富大贵,能养活一家人就成。冲得太快的,往往溜在前头做了靶子。
韶怡那边,我不敢有丝毫含糊。老太太在这一天,就是一天的太上皇。她心心念念的孙子,不能在我手上出任何差错。
府里明明已经大伤元气,可我绝不敢短了韶怡的用度。偏偏,韶怡的神情越来越萎靡,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了起来。
我看着她的两颊深陷下去,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奇异的想法——先前榴喜也是,怀有身子的时段愈长,身体就愈虚弱。最后,扔下了一双女儿逝去。如今,韶怡也有了,偏偏身子也越来越不好。难道,大奶奶手中真有什么好法子?
可是,韶怡比不得榴喜。她原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心高气傲却又心思玲珑,事事都不愿意落在人后,脸上堆着的神情叫人看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厌她。她现在身子差了,怎么可能不怀疑大奶奶?怎么可能不反击?
她一日一日低迷下去,连摆出虚假的笑容都不愿意。若不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老太太只怕就要嫌她不守规矩了。
我生怕老太太怪我照顾不当,明明屋子里有了一对儿子,自己忙得要命,还得跑前跑后打理韶怡的事情。哪里知道这个人丝毫不争气,渐渐瘦得像个芦柴干死的,脸蜡黄蜡黄,看不到一丝生气。
这要生产了,恐怕又是一个难关。
琐碎事情特别多,一件接一件。我忙得焦头烂额,偏偏,韶怡那边,还是出事了!
文小产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就听到外头院子的门被敲得砰砰响。随后,祥云在门外,焦急地说道:“二奶奶,老太太那边着人来叫二奶奶去韶怡姨奶奶房里。说是昨晚韶姨奶奶居然私卷财帛逃跑,被抓住了,这会儿等二奶奶过去处理。”
来不及多想,我说道:“你去回复,说我马上就到。”
急匆匆擦了一把脸,套上衣服赶忙往大房跑去。难以理解,韶怡不是一向都很积极地融入姜府的生活吗?若是要逃,无论是在北京城还是在搬家的时候都可以,何必现在拖着即将临盆的身子私逃?
心中有很多疑惑,脚下却不敢停,几乎是半跑到了韶怡屋外。下人乱糟糟的,三个一群两个一伙交头接耳。有兴奋的,有脸色沉重的……事情只怕很严重!
见我来到,大家赶忙立起身子,装作在干活的模样。我也无暇顾及那么多,径直往韶怡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