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大奶奶也想去询问老太太的意见。只是这大清早的,又怕打搅了老太太歇息。大爷那边,也是毫不犹豫的留小。于是,大奶奶就做主下了这个决定。”奶娘鄙弃地说道,“大奶奶何曾想到,出来的两个都是丫头。这不,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奶娘,谁叫你多嘴。”我佯作怒道。侧头去看了看宽敞打开的门窗,又笑了。
这说人坏话,不能闭紧了门窗。谁知道那门口那窗下是不是有人偷听?最好是敞开大门,低声了说。见到人来了,及时换话题。
奶娘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愤愤的,我不知道奶娘如何这般厌恶大奶奶。或者,她的作为叫下人们都心寒吧。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真是倒霉,如何就碰上了“留大还是留小”的问题。留大吧,这产下的死胎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不好跟老太太交代。留小,这产妇是老太太跟前得宠的红人儿。老太太会怎样,我已经亲眼见了。
已经夜深了,不好与奶娘再多说。看了一会子睡得正沉得长白,赶忙回卧房去。奶娘再三抬头望着我欲言又止,我急着回去,便没有继续询问。奶娘的心事,我已经为她解决了一桩。另一桩,就看她二人的造化了。
二爷已经洗漱好了,执了一本书在油灯下看着。见我回来,他轻轻地放下书,迎过来为我卸下外袍。
“今个儿怎么在娘那边呆了一日?饿了没?我叫人将饭菜都放灶台上煨着呢。”
想着二爷是一番心意,虽然我不饿,还是由着他唤下人将饭菜布了上来。
只盛了一丁点饭菜,慢慢嚼着。二爷看着我眼睛笑得弯弯的,道:“娘子吃饭真是斯文。”
我得意地斜了他一眼,继续慢悠悠地吃着。二爷摇了摇头,捡起书继续看。
我疑惑,掰过书来一看,居然是手抄的《石头记》。天呐,这可不是禁书么?我放下碗筷,不悦地看着二爷。
二爷看得正起劲儿,根本没发现我的异样。过了一会子,才反应过来,拣起我的碗,道:“娘子吃了这么一点,就饱了?”
“饱了,可不是饱了?气饱了!”
“怎么了,不开心么?”二爷忙放下饭碗,执起我的手,问道。
我叹了一口气,将头凑在他耳边去,道:“你看的什么书,可不是禁书?”
“原来,娘子是在担心我呀。”二爷笑嘻嘻的,也凑到我耳旁来,轻轻说道:“这是《石头记》,虽是禁书,但蛮有意思的。明着不让看,暗地里看的人抄传的人那可多了去。娘子请放心,无事的话娘子也可以看一看。”
二爷真是调皮,气息扑在我耳上,叫我心里痒痒的。忍住心里涌上的一股悸动,我打起精神道:“传看的人多,你却不能学着。这看禁书,可是要抄家,要被抓起来的。你也不想想年老的娘和年幼的长白?”
二爷嘿嘿一笑,将我掰过去,依旧在我耳旁说道:“自高宗纯皇帝以来,这书儿便不算禁书了。虽是地方依旧禁止传阅,在这北京城里看看倒无妨。倒是娘子,为何担忧为夫看这书呢,可是怕为夫学了那混世魔王,窃玉偷香?”
“真是没个正经!”我唾道。
二爷也不恼不气,只含着我的耳珠子舔咬了半晌才放开我,由着我去去洗漱。我的脸早就臊红不已,埋头只是不语。真真是个呆子,这么好一本书,倒叫他只看出了一个“淫”字。
洗漱完收拾收拾便去床上了。被子里二爷的手很不规矩,我狠狠拍了几下也不见好,只得说道:“你可知道,榴喜姑娘没了?今日,便忍忍罢。”
“什么?不是添了两个丫头么,怎的就没了?”二爷很是讶异,总算规矩起来了。
我叹了叹气,将白日在老太太府里见到的情况说了说,又将下人们的传说讲了讲:“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
二爷也是连着好几声叹息,道:“这么一个如水般的姑娘,居然就去了。”
我心里又是一紧,可不要真学了宝玉那呆子。我是一个俗人,做不出那叛逆之事。即便那是所谓进步的,我也不希望二爷也学了去。大清朝就快要没了,之后的连年战乱,我不希望二爷抛了家抛了妻子儿女。
那宝玉抗争了如许多可有用?终不过是消息在这茫茫天地间。该破的破,该散的散,该亡的亡。我一个自私的小女子,只希望平平安安家庭和睦过了这一生。
我窝在二爷怀里,轻声咕哝:“你可不要学了那混世魔王。”
二爷轻声道:“不学,不学。世间的女子虽是好,我心中却只有一个七巧。”
二爷还是没有了解我心中所想。只是晚了,也不好再拿这事儿折腾二爷。榴喜的消息,只怕他心里也震惊着呢。何必再拿事儿来烦扰他?前些日子,二爷还想着捐个官做做呢,想是只把这书儿当做儿女言情看了。
知晓了榴喜的事情,我和二爷安安静静地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问了问二爷外头可有紧要的事情。没有,便叫了二爷与我一同去向老太太请安。
走到老太太院里,远远就看见大奶奶与大爷双双跪在院子里。我与二爷只规规矩矩行了礼,毕竟对方是大。庆幸,二爷并没有多少同情的神情。
到了老太太那里,请安行礼,我与二爷闭口不谈大房的事儿。老太太也是什么都不说,我忽然觉得,大爷和大奶奶这次只怕是自以为了。他们以为夫妻俩全部跪在这儿,是诚心,是真心认错。却不想,老太太一直都没有张扬,榴喜去了的事儿也死死的压着,根本就不愿意把事情闹大。难产而亡,也算不得稀奇事。就算老太太再心疼榴喜,也不愿意府里的丑闻传了出去。偏偏,大奶奶和大爷将事儿闹得轰轰烈烈。这跪了俩天,谁心里还不嘀咕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