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我好不容易稍微平缓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身后的各个摊子没有变化,变化的是摆摊子的人,不,摆摊子的鬼。一个个青面獠牙凶相毕露,刚才卖面那位慈祥的大叔居然是七孔流血,此刻正担忧的看着我。我虽然不怕他们,但突然变脸,多少有些惶恐,加之那位大叔明明恐怖得不得了,却偏偏又因对我莫名的担心而扭曲着表情。
“呕——”我再次躬身,手不由自住抓住刚才被我吐了一身血的人以至不倒下,把刚才吃的牛肉面吐的干干净净。
“嘿,真不好意思啊……”我很狗腿的拿出一块手绢好心的替被我吐了一身血和污秽的人擦拭着。
“吧嗒——”我听见下巴掉地的声音,回头又一看,众鬼的嘴巴都张的大大的,仿佛都被人塞了枚生鸡蛋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我在他们同情和慌张的眼神中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了,尤其是米婆婆那声倒抽的冷气,险些被风给噎死。
我感到一丝不满的眼神从我头顶飘过,眼前的这个倒霉鬼显然比我高很多。
忽然起了一阵风,迷了我的眼。我茫然的抬头,恍惚中对上一对隐忍着怒气的眼,幽深的酒瞳盈盈流光、红彩异动,仿佛已经隐忍到了极限。他的发际银白,如一匹上好的雪锦迎着风正在飘扬,纵然在这万千恶劣的鬼火丑地中,他也如此潇洒飘逸。
我一时忘了要说的话,只痴痴的锁定那长如此熟悉的脸,泪流了一面。这是杨官的脸,虽然他邪气的眼神和脸上对于一切无谓的表情与杨官相去甚远,但那张脸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怎能叫我不痴呆,何况,我又是如此牵挂这张天颜。
姘头再现
我暗暗责骂自己刚才专注于突变的众鬼而忽略掉如此美好如此令我牵挂的脸,显然他也很少被人忽略,正不悦的看着我。许是见我掉泪,不耐的甩开我的手。我慌乱的擦掉眼泪,竟随手端起一碗酸梅汤给他,我记得,杨官就算在冬天,也很喜欢喝酸梅汤。
他伸手出修长的手挥掉那碗汤,手上的指甲很细很长,虽是黑色的,却很整齐,显然修剪的人很用心。我仍是固执的把汤再次端给他:“喝吧,下下火。”
“哐当——”精致的白瓷碗摔地的声音在这幽静诡异的气氛下显得特别突匹,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流了一地的暗红色酸梅汤,又转眼望着他,眼里滚滚热泪又源源而下,最近,我似乎特别容易哭。
他也许不料想力气过大,看着我的泪眼居然有丝不忍,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扶着他纠结成一堆的眉毛,笑的很凄凉却很美,声音甜腻:“杨,你很喜欢喝酸梅汤的呀,是不是。”
此时,不仅是米婆婆,就连这人身后一应随从也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若是别人,这个后来被我称为人妖的人早把我砍成八百段了,然后踩进泥巴里丢去喂野狗。就连他自己回忆起来也唏嘘不已,然后恶狠狠的瞪我一眼骂道:“勾人的妖精!”因为他此时确实做了一件于他来说奇怪的事。只见他拍了拍藏青色的长衫,鬼使神差的拿起一碗酸眉汤“咕嘟”喝了个干净,然后对我笑道:“哪里来的这么俊的丫头?”他的声音底底的,很沉很沉。
立刻有人从他身后出列,躬身打了个千,道:“回爷的话,这丫头是七天前被杨家浸水死的。”
他微微点头,笑着看那个答话的人,明明他的神情温柔妩媚,就向个多情的公子看着自己的情人,但我却明显感觉到答话人打了个哆嗦。
只听见他仿佛教育个孩子对那人说:“阿峰,我可以叫他丫头,你却不可以。明白该怎么做了吗?”
阿峰反而松了口气,拿出刀子迅速往自己的胳膊上桶了一刀,乌溜溜的鲜血涌出,阿峰丝毫不不见痛苦。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人扶阿峰下去了。我想起在河边米婆婆跟我说过的话,鬼魂死后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不过是叫我句“丫头”,这处罚似乎过与严厉。
但我对上那张杨官的脸,心不禁柔软起来。
“子默,这丫头如此无理冲撞了你,把她处理了吧。”阿峰刚退下,还有人敢上来叫我“丫头”挑我的错。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在我的印象里,如此会调戏生事的,声音又清脆的必定是个胸大无脑,浓妆艳摸的女子,但我错了。她的胸脯确实挺大,却坚实圆挺,苍白孤傲的脸脂粉不施,更显得她美的浑然天成。
她轻轻伏在所谓子默身上,说处理我说的那么轻松,仿佛随时迎风飘走。
我虽然已经见识了这位“子默”的手段,但我知道,跟杨官有一样脸的人,绝对不会处理我。“子默”,我在心里默默的念着他的名字,不知道他姓什么呢?
“卫爷,您饶了阿碧吧,她是新人,不懂事。请您千万开恩。”正在我疑惑间,米婆婆就为我揭开了疑团,原来,他叫卫子默。
“阿碧?”他也在咀嚼的我名字,带了一抹戏虐的笑容勾起我的下巴:“你是浸猪笼死的?”我又失神了,杨官也总是喜欢这样勾起我的下巴,然后亲吻我,然后把我推到床踏。欢爱过后,他也会这样调笑我,说:“你不就喜欢爷这调调吗?啊?”
“阿碧,卫爷在跟你说话呢。”跪在地上的米婆婆喊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是啊。”
他叹息一声,感叹道:“可惜了这样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还有个人呢?”
浸猪笼死的,自然是二个人私奔。如今只见我一个人,他自然想看看跟我私奔的是谁。我忽然有种被羞辱的感觉,深深的埋下头,同时又有些失落,一来是因为杨官没跟我一起死亡,二来,卫子默居然没问我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