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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品位的问题(第1页)

大学里当班长真的很忙,我开始后悔当初听了杨思宇的鼓噪,没有辞掉这破差事。

就说这几天吧,我们系上组织运动会,说是要选拔运动员,为校庆七十周年做准备。校领导决定了,校庆那天邀请西京四十几所高校来开运动会。这都是跟谁学的,谁说校庆庆典必须开运动会?一点创意都没有。为什么不搞诗词歌赋创作、书法展览、科技发明竞赛呢?大学校庆,就应该搞一点大学的活动嘛,我们又不是体育学院,叫工程系那几个八百度眼镜先生眼镜小姐玩球,还真不知道谁玩了谁呢。通知发下来三四天了,各班没动静,系上的主要领导发火了,他说其他几个系准备运动会准备得热火朝天,有声有色,我们系为什么拖着?辅导员好像挨了一顿批,他把班长们叫过去大骂了一通,真是一级压一级啊,官大一级压死人哪。几位高年级的班长十分圆滑,一看辅导员发火,立即表态说坚决支持系里开好运动会,有几位还拿出一本花名册,指点着说正在动员学生们报名。结果,我们几个一年级的班长毫无经验,被一个一个点名,狠狠的挨了一通批。

学校的运动员从系里选拔,系里的运动员从班里选拔,男的要健美,女的要靓丽,层层筛选,严格把关。我想这是选妃子还是选运动员?通知拿到手,瞥一眼就想笑,运动员选拔条件单设了一个栏目,其中头几条是政治素质过硬、思想作风过硬、文化课程过硬,就是“三个过硬”,不知是跟谁学的。这不是扯淡是什么,搞体育比赛跟思想作风、文化课程扯什么关系,体育好的文化课未必好,文化课好的道德品质不一定好,知识分子耍起奸来更可怕,一千年前有秦桧,五百年前有严嵩,大汉奸汪精卫的文化课应该很好的,这就是鲜活的例子。国家级运动员没有感恩的心,世界冠军耍二流子,没文化,搞不清郑成功是哪朝哪代的大有人在。而且,如果这么做了,难道被淘汰的就一定政治素质不硬,那他软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党员优先?据我所知,我们班还没有党员呢。这是要命的问题,我去找辅导员,建议把这几条去掉,只提选拔的体育项目,我说体育场上比的是跳出了多少米远,投进了几个篮,可没听说谁上场跨栏时背诵几篇古诗论语,或者画一幅仕女图、写一幅兰亭序,战场上敢玩命的就是好战士,运动场上只有胜负没有好坏。

辅导员大为光火,他嫌我多事,说这是校领导决定的,你一个学生怎么敢随便提意见呢?我不敢开口辩白,看来我的政治素质不够硬,没跟领导站一条线上。一句话不敢说,灰溜溜回去,召集同学们开会,要求各自报上自己拿手的运动项目。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们三十个人居然报了十七八个项目,湖北的那个叫郭昌平的小伙子,一人报了七八项,有三大球类,长跑短跑,跳远跳高,健美操等等,真是人才呀。打发齐树柏盯着大家,填写清楚,然后报给辅导员。

忘了交代,为了缓和我跟他的关系,我硬磨烂缠辅导员,给了齐树柏一个班级文体委员的官,这个官和生活委员两个职务其实比我这个班长还忙,齐树柏大为满意,对我的态度大大的改善了。我还发现,他对付捷也不人前人后的直勾勾盯着看了。还是杨思宇告诉我的,当然,他又是从秦若琪那儿听来的消息,付捷已经明白告诉齐树柏不要再那样,否则……否则什么?杨思宇却说不知道,他说秦若琪也不知道的。唉,什么人嘛,说话说半截子,叫人猜谜语,关键时刻掉链子,思想作风不硬嘛。杨思宇忽然笑着问我,为什么这么关心付捷?我赶紧转换话题,问他进乐队的事,他一个劲儿的“嘿嘿”的笑。

我脸红了吗?我自己感觉发烧了。

用人真是一门艺术!领导干部不在你懂多少东西,会干什么事,关键看你会不会量才用人。齐树柏是个好动的家伙,他闲下来好像不自在,文体委员的工作正适合他,一上任就遇上这么重要的活动,积极性高的很,跑前忙后,半天时间就搞定了。他自己掏腰包设计打印了一摞表格,抱着男生女生宿舍出出进进,发给大家填写各自的项目,然后收集起来,拉上杨思宇到教室里搞统计。秦若琪见杨思宇去了,也凑过去帮忙,三个人一通忙,我刚写好一篇日记,三个人就完成了。齐树柏拿来给我看,我懒得看,叫他直接送给辅导员,他就兴冲冲的去了。

尹子奇惊诧莫名,他竟然不知道要开运动会,见齐树柏一个劲往女生宿舍跑,跑来神神秘秘告诉我,说齐树柏就像个发情的叫驴,脸红色绿的钻进女生宿舍去了。我气不打一处来,轰走了尹子奇。这家伙,真的鬼迷心窍了,只知汉魏,不知唐宋。

我和杨思宇去吃饭,自然,那个秦若琪同学又凑过来了,她打了糖醋里脊,自己却不吃,全倒进杨思宇的饭盆里,看着杨思宇狼吞虎咽,满嘴流油,我不免感慨一番,原来女朋友有这样的好处。这几日有点上火,大概是不服水土,嘴里起了泡,我只好喝稀饭,吃咸菜。一碗稀饭还没喝完,齐树柏就回来了,那脸色不好,看着我不尴不尬的笑,我忙问怎么了。他说:“辅导员批评说,咱们班女生项目报少了,要求重新填报。”

我越发上火了,就我们班那十三个女生,那小体格,能报几个项目已经很不错了,还嫌少?多少个不算少了?请你给个具体的数据好不好?好在我和辅导员中间夹了个齐树柏,不用我跟他当面锣对面鼓的争论。齐树柏等我的意见,一个劲的催问怎么办,我想了想,辅导员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便告诉他,那就把女生们全叫到教室里,一个一个细细盘问,能争取一项便多一项,重新登记一遍,看能增加多少再报给辅导员吧。

齐树柏大喜,饭不吃了,一头大汗的跑去召集女同学。

尹子奇刚回来,逛大街逛得精疲力竭,才洗了把脸,上床躺下休息,听了这话又下了床,穿了鞋又要出去。杨思宇好奇,问他不躺着休养他那瘦体格,大热天又跑出去干什么。尹子奇往头上擦摸着摩丝,照着镜子梳理发型,头发梳理得整洁靓丽,方满意的放下梳子,这才说道:“看把齐树柏累的,过去帮帮他。”

我和杨思宇相视一笑,偷偷乐了,我们俩完全明白尹子奇的心思。听班上的同学——其他宿舍的,说尹子奇陪着李臻,已跑遍了西京的名胜古迹、山山水水、墙角旮旯。老天,一个月跑遍西京城?真了不起啊,他那麻杆似的体格受得了么,可别累趴下了。杨思宇就不相信,我说那是伟大的爱情的力量。杨思宇笑道:“什么爱情,野性的冲动罢了。就怕李臻没那个意思,老尹剃头挑子一头热,到头来什么没落下,倒落下个相思病,那就真个是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了,说不定要带累了我们几个。看看李臻那气势,怎么会屈就他呢?李臻不过需要一个作伴的人,老尹恰好出现了,不过是个背包提鞋的跟班。”

我再忍不住,刚喝进嘴里的茶,全喷出来。笑着说道:“你们为什么尽把李臻夸得多么多么的好,尹子奇哪点儿就配不上她了?”刚说完,忽然想起一件紧要的事,急急对杨思宇说:“赶紧跟上去,盯住那两个家伙,千万别叫吵起来。”

杨思宇一惊,说道:“不会吧,他俩有什么好吵的?”

我说:“难说,男人就怕沾上个情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不敢肯定,只是隐隐约约感觉,齐树柏追求付捷受挫,遂转变了方向,竟对李臻献起殷勤来,廖远告诉我,昨晚上他买了几斤葡萄送304宿舍,指名道姓是给李臻的。但这话不好告诉杨思宇。他还要弹吉他,我催促他赶紧去:“拿上吉他,教室里弹几曲,叫咱们班那帮子女同学给你鉴定鉴定。”

他仰起头想想,真的抱着吉他去了。

我躺床上,读起《倚天屠龙记》。

这书有点意思,原来武侠小说可以这样写,尤其是描写男女恋爱的情节,细腻润滑,读来解渴,原来一个男人可以同时爱上几个姑娘的,有意思。

我英明啊,我越来越自信,自己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想想吧,要不是我及时打发杨思宇跟过去,尹子奇和齐树柏两个人之间,恐怕真要发生一场战争的。

李臻是我们班唯一一项运动没报的人。齐树柏召集她们到教室里,动员了一通,生拉硬拽,其他女生又挑选了一些项目,都有所增加,最后单单剩下一个李臻,她坚持说自己体育上没一样在行的,算了吧。齐树柏死活不同意,非要她报一两项,最后竟然自作主张给李臻报了羽毛球。李臻“嘿嘿”笑了,说没打过羽毛球,不会打。齐树柏殷勤的劝道:“这好办,离比赛还有一周时间,我陪你练练,坚持一周,一定能练出来的。”

尹子奇坐旁边盯着李臻看,自进教室还没发一句言,这时忽然对齐树柏怒目相向,声音大得窗外槐树上亲热的一对鸟儿都静下来了,他朝齐树柏吼道:“谁他妈的规定一定要报的?就你那水平,还想教人家?赶紧回去洗洗睡了吧,别丢人现眼的。”

齐树柏一听跳了起来,冲过去也朝尹子奇怒目相向。眼看一场争吵即将爆发,杨思宇丢下吉他冲到两人中间,一边挥手叫女同学们散了,一边好言劝说两人消消火气。

李臻掉头往外走,骂了一句:“两个神经病。”

李臻一走,这边两个人再吵就没意思了。

看来,战争都是为女人们准备的,没有女人的地方就没有战争。所以,消灭战争最简单的办法不是扔炸弹,而是转移走所有的女人,斗争的双方自然就消停了。杨思宇劝说两人和好了吧,原谅对方了吧。尹子奇虽嘴巴上仍是不依不饶,但人已经坐下了,音量也降了下来,不再气势汹汹,像个发情的公牛,说只要齐树柏离李臻远一点,就原谅他。

齐树柏冷笑一声,回了一句:“谁要你原谅,我做错什么了?这是班长交代的任务,别的女生都报了,为什么李臻不能报?笑话,原谅我?我还不原谅你呢。”

尹子奇压抑着怒火,说道:“思宇,你听见了吗,他什么态度?哪有死皮赖脸缠着给人家女朋友练羽毛球的?”

“女朋友?李臻答应你了?没听见李臻刚才连你一块儿骂了吗?脸皮比西京城墙还厚。”齐树柏得理不饶人,刺了一句。

尹子奇顿时红了脸,激动得说不清话,站起身又要往齐树柏身边冲。我走进教室时,他已经冲到齐树柏身边了,眼看他举起的手要打出去,我断喝一声:“他娘的扯什么蛋,至于动手吗?谁再胡搅蛮缠我报告辅导员,叫辅导员来处理,给他档案上记上一笔打架斗殴,给个处分背回家。”

这话真管用,两个人都坐着喘气,大眼瞪小眼不说话。

我说:“这样吧,反正还要比赛选拔,李臻报羽毛球,我来教她,大不了到时候第一个淘汰了,系里面咱们班有个交代就行了。你们俩谁都不准计较,思宇,悄悄告诉李臻,晚上我请你们几个和她一块儿去吃火锅。尹子奇、齐树柏当面给李臻道歉。”

齐树柏嘀咕道:“我为什么道歉?我不道歉。”

我骂道:“你是真笨还是假聪明,你们两个这么一折腾,说出去都是为了李臻,人家李臻一个姑娘家的脸面上好看吗?”

尹子奇本来坐着生气,这时就不安的挪动一下屁股,缓缓说道:“我没问题,我道歉。钱我和你一人一份,事是我惹出的,也不好叫你一个人破费。我这人,可是有情义的,不像某些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却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口蜜腹剑。”

齐树柏听了又要发火,我忙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树柏,你是班委会成员,胸怀要宽广一点,行事要高风亮节。好了,都给我一个面子,撂开手,大家还是好朋友。”

齐树柏点头答应,道:“好吧,我听你的,酒我全包了。”

那两个家伙的问题解决了,我的麻烦来了,不大不小。

吃完火锅的第二天,付捷不理我了,连廖远都不理我了。

我只好打发杨思宇去替我解释。不都是为了班级团结,为了搞好运动会吗?人家尹子奇齐树柏给李臻道歉,旁边站那么多人不好看,所以没请她们几个。杨思宇去了,好半天不回来,我等得头昏脑胀,于是躺下睡了一会儿。半梦半醒中,听见门“哐哐”的响了几下,就惊醒了,扭过头去看,是尹子奇回来了,刚要发火骂他弄这么大动静干什么,却看见他脸上有愠色,本来整洁的发型这会乱了,也顾不上树立,我便忍住骂,问他怎么了。

尹子奇走到桌前,端起杯子灌了一气凉开水,气呼呼说道:“都是你跟齐树柏闹的,李臻都不理我了。”

我奇怪说道:“她前几日不是都原谅你了吗?又耍什么鬼吹火,连我都扯进去了。”

尹子奇又过去,一屁股坐到杨思宇床头边,呼呼喘气,任凭我问得口干舌燥,他就是不说出个缘由,只得罢了。再睡不着,便起身看书。一时齐树柏进宿舍来,却一脸喜气,还哼着歌,五音不全的。这两个家伙,真是奇怪。我想问齐树柏什么事如此高兴,忽然瞥见尹子奇两眼恶狠狠瞪着他,便有所明白,再不敢说话,还是看自己的书吧,张无忌正跟赵敏谈情说爱呢。

直到晚饭时节,杨思宇才回来。我没给他好脸色,他却死皮赖脸的挤到我身边,小声告诉我说,付捷听了解释不吭气,看那样子似乎原谅你了,廖远却一个劲叨叨,要你亲自去向她两人解释。奶奶的,哦,这是我最近发明的口头禅,这里还是第一次用。女人的心思真难捉摸啊,我为什么要给她两人道歉呢?看了几页书,杨思宇拿起饭盒准备出去了,他一定是又要去找秦若琪。我忽然想到付捷那张青春快乐的面容,和那清泉一样的笑声,决定还是道歉解释一下吧。最近我的早餐问题一直由付捷料理,我是一个不善于自己照顾自己的人,吃饭饱一顿饥一顿的,碰上喜欢吃的便多吃几口,碰上不喜欢吃的便少吃或者干脆不吃,宁肯饿着,绝不委屈了自己的嘴。学校食堂上万人的灶,午饭晚饭正餐不必说,多少有几样菜,还可以挑拣,早餐却很简单,大多时侯是稀饭白馒头,那馒头硬得石头一样,能崩掉大牙,稀饭经常是前天剩下的米饭对上白开水,随便煮一煮端出来给学生们吃,跟喂猪差不多,根本没胃口,所以常常就不吃早餐了。付捷知道了说这样子下去对身体不好,她便主动打理起我的生活来。单说早餐,她就不辞辛劳,跑外面给我买来油炸馒头和油茶,或者烤饼夹煎鸡蛋和小米粥,有时是肉夹馍和咖啡等等,不一而足,很是丰盛,色香味样样俱全,我想给她钱她却不要,就为这份辛苦,也应该好好感谢感谢她的。琢磨一阵,想起今天是周末,可以出去散散心的,便喊杨思宇回来,悄悄交代他出去“暖风烤吧”里订一间包厢,晚上叫上付捷一起去。

杨思宇听见高兴的笑了,问道:“单请付捷一个人吗?其他人请不请?吃烧烤人少了没意思。”

我说道:“主要是请付捷,其他人她爱请谁就请谁,由她自己定吧。”

杨思宇说了一声好,准备出门,又回头一本正经问道:“能不能请上秦若琪。”

我想踢他一脚。

我认为侗族是个爱美的民族,因为杨思宇挑的这地方我很喜欢,隔着很大一面窗户,马路那边就是植物园,晚上的空气,清新而散漫,像流水一样的流淌,带着一丝丝凉意,吹进敞开的窗户,把烤吧里的炙热降了下来。烤吧门前是长安街,笔直延伸,两头看不到边,我没有走过这条路,所以不知道它起于何处,将通向何方。秦若琪说长安街北面通到小梢门,南面通向长安县,我笑说你一个眉县小姑娘知道什么,她撅起嘴巴,不高兴了,一会儿忘记了,凑到廖远身边看她点菜,指手画脚,廖远有点不耐烦,几次赶她回座位上去,别打搅人。我瞅一眼付捷,她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她装深沉。杨思宇说他走过长安街,就是北面通到小梢门南面通到长安县,这等于没说,我刚要批驳,付捷看着我轻轻摇了摇头,我明白过来,换成一句“可能是吧”。秦若琪马上转过身,瞅着我,说道:“是不是,是不是,我没说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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