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新盯了他两秒,终于彻底失去耐心,握着他的肩膀将人转过来抵在洗手台边,他身上的酒味已经彻底消散,只能闻到一点淡淡的檀香雪松的味道,李闻虞每次在这里洗完澡,身上也会有。裴新一只手撑在洗手台边缘,一只手掐着他的腰,恶狠狠威胁道:“你今天不说话就不用出这个门。”
李闻虞抬眼看他,又是那个看精神病人的表情,声音像淬了冰:“你想让我说什么,我说了你也不会听。”
裴新闻言扯着唇角,语气很淡却还算认真:“除了你要离开,你说什么我都可以听。”
李闻虞冷笑一声推开他就大步往外走,他手上沾了水,在裴新黑色外衣的肩膀上留下一个暗色指印,声音再穿进卫生间时很飘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他从沙发背上拿走外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往外走,一直到玄关处,裴新才跟了上来,他按下李闻虞要开门的手,声调很沉:“你以后不可以再跟应惟见面,也不可以跟他说话。”
李闻虞懒得理他,眼睛都不抬:“让开。”
裴新死死盯着他:“你先答应我。”
李闻虞直接上手掰开他握在自己右手和门把手上的手指,然而裴新手背上青筋暴起,纹丝不动越抓越紧,最后反而是自己的右手被握到发痛。他闭了闭眼,终于被彻底点燃怒火,红着眼睛抬头朝裴新吼道:“我凭什么答应你,我是你的所有物吗?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以为自己是谁!”
他尾音发颤,深色眼眸中尽是冷嘲与怒气。
裴新面色一滞,他鲜少见到李闻虞真正发怒,这个人平时虽然冷,但冷得并不伤人,就好像一朵酷似玫瑰的月季,看似浑身尖锐,但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伤害到任何人。裴新紧握的手不自觉慢慢松开,他看着李闻虞发红的眼尾,后知后觉涌上了一股悔意。
李闻虞见他终于松手,毫不犹豫地拧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大年初一一整天不在家,李闻虞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李藤数落的准备,为了不被发现嘴唇上的伤,回去时连头也不敢抬。然而一进门,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沙发旁边残留一摊水杯破碎的玻璃渣。
李闻虞诧异地扫了眼四周,隔着玻璃门,厨房里也没有人。
“姑姑,奶奶?”
没有人回应,李闻虞猜测可能是出去买菜了,也就先回了房间。他先给自己的嘴唇抹了点药膏祈祷能好得快一点不会被人发现,然后去厨房煮了点面条。他不会做饭,但从奶奶那里学了煮阳春面,奶奶说不会做饭没关系,学会煮这碗面以后也饿不死。他学会以后发现味道还不错,只不过平时很少有机会进厨房。
他端着面从厨房出来时,李藤和奶奶刚好从门口进来。两人脸色都不太好,李藤显然是生气的怒火,而奶奶却是忧心忡忡。
李藤看了眼李闻虞,没有说话脸色仍旧不好,换了鞋子之后径直回了房间,而奶奶却还站在原地。
李闻虞愣愣地把碗放下:“奶奶,我昨晚在同学家……”
奶奶点点头,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点慈爱的笑容:“没事,去同学家玩也好,你跟奶奶来房间一下,奶奶有东西给你。”
李闻虞见奶奶脸色不好,忍不住担心:“奶奶你今天的药有没有吃,脸色怎么这么差。”
“吃了,”奶奶慢慢朝他招手,“你先过来。”
李闻虞扶着奶奶进了房间。奶奶的房间是最靠里面的一间,阳光充足,但空间并不大,只放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
奶奶拉着李闻虞坐在书桌前,她则在床头翻找着什么,过了大概半分钟,李闻虞的手里被塞了一本存折进来。一本被红布包裹的存折,红色皮面崭新,显然很少被翻动,李闻虞一愣:“奶奶你这是……”
奶奶坐在床尾,跟李闻虞靠得很近,阳光落在她脸上,花白的头发,细密的皱纹,每一处都清晰可见。
“小虞,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爸爸妈妈出事的事情?”奶奶握着李闻虞的手,那手干枯无力,已经失去弹性,那么清楚地覆盖在李闻虞手上,那是苍老的感觉,无比真实。
李闻虞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说起这个,喉咙一哽,缓慢地点了点头。
奶奶深深叹了口气,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更加空洞,像是在回忆什么:“当时你爸爸妈妈出车祸之后,肇事司机逃逸,但后来被抓了回来,要判刑。”
李闻虞闭了闭眼,声音很重,语速几乎一字一顿:“我知道,如果不是那个人跑了,爸爸妈妈或许还有救。”
奶奶眼睛隐约有了泪光:“是,如果不是他,远周和小意或许还有抢救回来的希望。但是,但……”
李闻虞知道奶奶的病不能受刺激,连忙站起来抚她干瘦的背脊:“奶奶你别想这些了,都过去了,他已经被绳之以法……”
“不,不是,”奶奶握着他的手,很紧很热,眼神闪烁着,像在犹豫,“有件事情,我和你姑姑一直没告诉你。”
李闻虞一顿,缓慢地眨了眨眼:“什么事情?”
奶奶低下头,语带哽咽:“当时,那肇事司机的家属求到了家里,希望我们能签一份谅解书,他们在门口跪了好几天一直没能进来,后来……”
李闻虞红着眼眶,一字一句充斥着恨意:“他们居然还想要谅解书,当然不可能。”
奶奶却掉了眼泪,颤抖着身子喃喃道:“签了,我签了。”
李闻虞动作呆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