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亮着他刚才出来倒蜂蜜水时开的灯,昏黄,但还算明朗。
琴键是冰凉的,裴新把手搭上去的瞬间,整个人似乎都冷下来。
他想到了很多首他弹奏过无数次的琴曲,曾经让他练习到如同此刻一样的深夜。但他顿了顿,最终只弹了一首很轻缓的,助眠的曲子,《pyglove》。
这曲子不长,但裴新觉得自己弹了很久,弹到手指又重新发热起来。
银白的月光洒了一地,光洁的地板反射着月光,乍一看甚至像覆了一层薄薄的雪。
等他再回到卧室里,李闻虞已经熟睡,那点梦中呓语也彻底消失,只有脸颊仍旧留着两片红晕,如同此刻。
裴新的手从他脸上移开,起身时软床回弹,李闻虞的眼皮颤了颤,没有睁开,但仍皱着眉。
壁灯的光落在深色的地毯上,消失无踪,但落在角落的钢琴上,却折射出一点银白光芒。
裴新走过去,那首《pyglove》又一次和缓轻柔地奏响,在夜深人静,无人知晓时。
次日,早在两人第一天到达c市那天就预测要下的雨终于落了下来。淅淅沥沥,密密匝匝地织成大片雨帘,将整个小岛笼罩其中,空气透着潮湿但清新的气味。
李闻虞站在阳台上,隐约能听见阿姨打扫卫生的声音。
裴新在他起来时就说了会有阿姨过来做饭,于是他只好找了件高领的毛衣来遮一下脖子上的痕迹。好在天公作美,下雨降温后他这样穿也不算太违和。
阿姨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来得很早,李闻虞穿好衣服出来时刚好看见人,很礼貌地打了招呼,才知道这位阿姨姓王,已经在这里工作许多年了。
楼下花园里的草木被雨水浸透,绿意似乎减弱了许多,褪成了嫩青色,寡淡了些,但很鲜活。
没过多久,王姨就上来请他们下去吃早餐。
李闻虞听见王姨称呼裴新为少爷,感觉像回到了上个世纪的封建社会,忍不住瞥了裴新一眼。
裴新无知无觉,脸上还带着刚起床不久的慵懒,朝李闻虞抬了抬下巴:“走,吃早饭。”
李闻虞跟在他身后下楼。王姨显然十分了解裴新的口味,早餐做得不算多,但很精细。
“少爷,”王姨摆好早餐后笑眯眯地在裴新和李闻虞这边扫了一圈,“你好长时间没来这边,我做的早餐还合胃口吧?”
裴新微笑点头,神色有了些对长辈似的亲和:“挺好的,谢谢王姨。”
王姨长舒一口气,又笑着对李闻虞说:“小虞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尽管告诉王姨,我什么菜系都会做的。”
李闻虞也连忙点头:“谢谢王姨。”
早饭过后,王姨给他们指了岛上游客都会去的景点。裴新虽然在这里住过不短的时间,但从来懒得去凑那些热闹,此时也兴致缺缺:“这不就是个高点的山,有什么稀奇的吗?”
王姨不赞同地摇头:“少爷你从小就在岛上住过,当然不觉得稀奇了,小虞不是第一次来吗,你陪同学去逛一逛呀。”
李闻虞哪里需要裴新陪,赶紧摆手:“不用王姨,我晚点自己出去走一走就行,我也不爱去那些景点,人太多。”
“那怎么能行,”王姨收拾着碗筷,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很有东道主意识,“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尝尝特色看看海景吧。”
她干脆把早上拿过来的游客地图递到李闻虞:“小虞你自己看看,实在怕人多可以挑两个近一点的地方逛一逛嘛。”
李闻虞抿了抿唇没说话,裴新却伸手拿过地图扫了一遍,敛着眉目淡淡说:“那行,中午我们就不回来吃饭了,在外面随便吃点得了。”
王姨笑眯眯说好:“那晚上王姨给你们做好吃的啊。”
裴新起身准备上楼换衣服,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说:“对了王姨,李闻虞他海鲜过敏,你别买海鲜了。”
王姨在厨房里连声应好:“知道了!”
一场雨过后,头顶厚厚的云层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春季的雨来去匆匆,长长的街道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墙苑上大片连绵的炮仗花被风吹得翻涌如浪,裴新戴着顶黑色棒球帽,单手拿着地图看了几秒后侧头看向旁边的李闻虞:“你想去哪儿,刚下过雨不适合爬山,千光岩就不去了。”
千光岩是岛上最高的地方,站在山顶能俯瞰整个小岛与大片海域。
李闻虞想了想,指着地图中心很小的一块:“就去这个人文纪念馆吧,旁边刚好还有个观海园。”
雨停后岛上游客鱼贯而出,又恢复了李闻虞印象中旅游圣地的喧嚣模样。
纪念馆离这边不算远,步行只需要十几分钟。李闻虞穿着件高领毛衣,走在拥挤的人群里渐渐开始有些气闷,于是慢慢往边缘挪动。
路边有一排树干粗壮的古槐树,枝桠低低垂着,叶子几乎要落进水里,映出水面一片盎然的绿波。
李闻虞靠着树缓了两口气,一回头发现裴新正站在身后,表情有点取笑的意思,嗓音漫不经心:“这才走了几步就累了。”
“不是累,就是太闷了。”李闻虞说。
裴新哦了一声:“那走慢点。”
两人沿着栏杆走,视野开阔不少,能看见前面仍旧密集的人潮和沿着路面蜿蜒的树木。
几步开外的古槐树下背靠着一个穿着有些怪异的老人。有多怪异呢,他剃了大半头发,只留了顶上的一缕然后高高地扎了起来,身上穿着一件看不出原本色彩的破旧衣服,脖颈与脸上都粘着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