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虞瓷白的脸上慢慢恢复一点血色,又像是在睡梦里被热出的红潮,像刚刚烧出来的芙蓉瓷,细,光,净。那件白色衬衫在裴新怀里被揉皱,身上带着一股绵软的甘香,像秋天里阳光柔和松散的味道。
裴新搭在他额头上的手慢慢滑到脸颊旁,又动作很轻地解开了他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李闻虞皱着眉发出两声细若蚊蝇的梦呓。
裴新忽然觉得心脏满到开始发酸发胀。
裴新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朦胧醒来时听见身旁李闻虞刻意压低的声音,他放在耳边的手机屏幕亮度很暗,语调很轻地跟人通着话。
裴新眯了眯眼,左手托在他腰上把人往怀里一按,直接开口问:“你在跟谁打电话。”
李闻虞显然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回头时无意识地睁大了眼,整个人在昏暗的光线里有种茫然的脆弱,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里先传出来李藤的声音:“小裴也在啊?那你明天让小裴一起来,小裴你有没有时间啊?”
裴新还不太清明的眼睛看向李闻虞,两人对视一瞬,同时开口。
“有时间。”
“他没时间。”
李藤显然没听清,在电话那边啧了一声:“一个一个说。”
李闻虞推开裴新坐起来,他不明白怎么有人在睡梦里了力气也那么大,他刚才想起来接个电话都没挣开。正要开口,裴新先咳了一声,声音里初醒时略带的懒散意味被扫去:“明天有什么事情吗阿姨?”
李藤笑着叹一口气:“年轻人现在过日子都糊涂,明天不是端午节吗,我让小虞回家来吃饭,小裴你有时间就一起过来啊。”
裴新盯着手机屏幕嗯了一声:“好,我明天和小虞一起过去。”
李闻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安排好了一切,他抿着唇抽回拿着手机的手,又跟李藤聊了两句,但李藤那边还有事情要忙,匆匆挂了电话。
将近五点钟,但因为天气原因天已经彻底黑了。雨停了有一会儿,滴滴答答的声音还未停歇。
李闻虞熄灭手机屏幕后坐在床边看着外面的灯光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听见裴新在身后说:“起来吃点东西,你没吃午饭。”
他没应声,裴新走到他跟前半蹲下来:“想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
李闻虞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后知后觉自己就穿着这个睡了一觉,叹了口气说:“我要先洗澡。”
小白在门外扒门,扒不开,急得直哼哼。
裴新嗯了声,站起来时却被李闻虞叫住了。
“你等一下。”李闻虞开了床头的台灯,在枕头下摸索几秒,抽出手时手里握着一枚佛牌,“这个还给你。”
裴新垂眸扫了眼说:“这是我送你的。”
李闻虞原本想说你这种喜欢在极端天气里飙车的人才更需要这个,但他只摊开手心说:“我已经有了。”
裴新声音不轻不重:“你父母留给你的你怕带在身上磕碰会碎,这个就算碎了也无所谓。”
李闻虞摊开的手指颤了一下,无意识皱了下眉,没有说话。
隔了几秒钟,他听见“啪嗒”的开门声,小白扒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裴新的脚步声消失在房间里。
李闻虞不爱吃粽子,甜的咸的都是,所以他从小对端午节就没有什么期待感,独自在b市生活的几年里几乎把这个节日忘得一干二净。
下午带小白出去遛弯时,他看见公园附近的小吃街多了几个摊位顺带开始卖粽子,围着几个年轻人在排队。
小白对陌生的气味很好奇,一个劲把他往那边拉,李闻虞本来也想带它多转转,但记起晚上还要回家里吃饭,只好态度强硬地领着小白上了楼。
裴新从公司回来接他一起过去,上车时黄昏刚刚落幕,最后些微阳光照在远处大楼上,影影绰绰。
李闻虞望着车窗外这条通往南望巷的街道,感受到久违的熟悉,有些店铺甚至五年都还没有搬迁,只是看上去陈旧不少。
两边的风景倒退,李闻虞往前看见了记忆中学校里最高的那栋政思楼的楼顶,他才想起来从这条路回南望巷是会路过学校的。
还没到放暑假的时候,也没到放学的时间,这座熟悉的建筑被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中,很安静地沉默着,又很快消失在他仅靠一块狭小车窗来窥探的视线里。
裴新把车停在南望巷口,巷口的路牌已经褪色到几乎看不清字,李闻虞这才发现他在b市住的那条街跟这里并不十分像。
裴新挑眉帮他解开安全带:“在想什么?”
“没什么。”
两人下了车并肩往巷子里走,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两边院墙上的绿藤一路蔓延,晚风吹过来时青波翻涌。
李闻虞身上的短袖跟着被吹得鼓起来,裴新瞥了一眼:“你今天带小白出去玩儿了?”
李闻虞低头看,果然看见衣服上沾着一点白毛,刚要伸手,裴新就已经按住他的衣摆把那团白绒绒拍了下去。
李闻虞不太习惯这种动作,但裴新的速度很快,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拒绝,只好讪讪把手收回来说:“就在公园里转了一下。”
长时间的雨季后蝉鸣声格外高昂,葱郁的树叶在空中晃来荡去,几只流浪猫懒洋洋睡在墙边,这是时隔多年的南望巷的夏天。
李闻虞觉得熟悉又陌生,有点自言自语似的说:“这里好像没什么变化。”
a市这些年到处都在翻新,但南望巷仿佛是被这个城市遗忘的一个角落,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还是之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