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大了,街道上充斥着呼啸的,雨打树叶的哗哗声。
裴新顺着他们来时的那条路走,抓着路面上廖廖几个行人形容着李闻虞今天的穿着,问有没有看见这样一个人路过。
得到的回答统一都是没见过。夜色深重,又下着雨,但凡还停留在外的人都行色匆匆,哪里还会有心思在意身边经过什么人。
裴新越发烦躁起来,他开始有些后悔拿走了李闻虞的手机。
有个清洁工人打扮的阿姨听见裴新找人时说的话,热心地想帮忙回忆一下,上前问道:“小伙子,你说的这个人多大多高啊?”
裴新凝着眉,顿了下才说:“跟我差不多大,比我稍矮一点。”
那阿姨原本沉重的脸色立刻轻松了,有些狐疑道:“那你这是着什么急啊,他这么大人,又是男孩子,除非自己想走,不然还能丢了不成?”
说完她便笑着慢悠悠继续着地上的落叶。
裴新却像陡然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握着伞柄的右手青筋暴起。
自己想走。
李闻虞确实是自己想走。
裴新咬牙冷笑了下,眸光泛起寒意,看向不远处开着刺目闪光灯的出租车,直接两步走到路中间将车拦停。
出租车司机被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跳,急急踩了刹车。路面上的泥水四溅,裴新拉开车门进去,粗暴的关门声把司机原本马上要开口的脏话给震了回去。
裴新全身上下都沾着水迹,裤腿上还有刚刚溅上去的泥水,面色黑得吓人:“去码头。”
司机从后视镜扫了他一眼,再次把话咽了下去,默默发动了车子。
裴新拿着手机拨通电话,嗓音和神色都含着极重的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查一下李闻虞的行程信息,哪个车站买的票,时间和目的地发给我。”
裴新没有立刻追上去,他现在有一件更想确认的事情。
他回到岛上,小洋楼客厅里亮着他们出去时急匆匆没有关掉的灯,只有卧室一片漆黑。
裴新拉开靠左床头柜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
这里原本存放着他从李闻虞那里收过来的手机和一张银行卡,此刻已然不翼而飞。
李闻虞昨晚特意睡在这边,特意用冷水洗了澡让自己发烧,都是他一早为了逃跑准备好的。
被随意扔到床上的手机震起来,裴新收到短信,李闻虞已经坐上了回a市的动车。
裴新怒极反笑,冰冷的眉峰冷冽地弯起。他本来就不认为李闻虞还能跑到其它地方,他的亲人,朋友,学业,全都在a市,只要他放不下这些,就永远不可能逃得出去。
想到这里,裴新心情又愉悦起来,甚至有些期待再次见面时李闻虞或许慌乱无措的表情。
他找出身上有些湿软的烟盒,摸出一支咬在嘴里,不紧不慢地点燃。然而这烟草味像是被雨水稀释一般,寡淡异常,只有飘起的白雾仍旧朦朦胧胧。
他颇为扫兴地把整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脱了身上湿漉漉皱成一团的衣服,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才坐下来开始订回a市的车票。
此时屋外的雨已经停了,远方的苍穹燃烧着耀眼的朝霞色彩,慢慢填满了半块天空。
这或许是c市久违的放晴。
去火车站的路上,裴新又路过了他们刚到c市住的那家酒店,那里的海岸线极长,海水在阳光下蔚蓝一片。
清晨,沙滩上游客寥寥,海风飘然,棕榈影动。
裴新只透过茶色车窗看了一眼,就漠然收回了视线。
回到a市时,王叔已经等在车站外面。
裴新上了车,面无表情坐在后排:“去南望巷。”
王叔面色有些为难:“少爷,裴总这几天一直在找你,让你回来之后立马回去见他。”
裴新脸都没抬一下,重复道:“去南望巷。”
王叔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发动车子朝南望巷驶去。
c市的路边种的大多数棕榈树,而a市则大部分是香樟和玉兰,风大的时候落下的花叶纷纷。这里显然也才下过雨,车轮碾过,留下一片片泛起涟漪的水洼和辙痕。
窗外的风景飞速退去,商场电子屏上当红明星的巨幅动态海报蠕动着,光影变幻,粉的,金的,刺眼地鲜亮着。
七天前他们离开a市时还是春节,这里张灯结彩,路边残留积雪,而现在绿化带里的迎春花已经开了。
七天,好像很长似的。
南望巷里向来是不热闹的,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数是老人孩子。巷口偶尔会有老人坐着晒太阳,但今天天气不算好,整条小巷格外冷清。
王叔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裴新一言不发地下了车,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王叔对他实在太熟悉,即使只是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浑身的低气压和戾气。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小区里弥漫着饭菜香,楼道里还能听见炒菜的声音。裴新上楼敲响了那道陈旧的门,开门的是季贺。
季贺一开门就看见裴新站在外面,脸上表情变了变,有种心虚的诧异:“裴新?”
裴新没看他,眸中散发着锋利的锐气,冷淡地往里面扫了一眼,餐桌旁围着三四个人,也正朝门口看过来,但里面没有李闻虞。
李藤看见裴新,显然也有些疑惑,但很快放下筷子走了过来,脸上是客套的微笑:“小裴,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快进来。”
裴新面色稍霁,但仍旧有些藏不住的冷凝:“阿姨,李闻虞在家吗?我找他。”
李藤摇头,语气责怪意味明显:“不在,他搬到学校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过。好难得今天清早回来了一趟,早饭都没吃就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