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行人不少,李闻虞这才想起来今天不是工作日。湖面上波光粼粼,偶尔还有水鸭游过,留下一点涟漪。
“你今天还去医院吗?”裴新走在靠外的地方,手插在兜里。
“去,一会儿把小白送回去再去。”李闻虞说,又想起什么,“你把它带回去也可以,我出公园之后直接过去。”
裴新的视线往他身上落了落:“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奶奶。”
李闻虞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一路上遇见很多出来遛狗的人,小白简直欢快得不行,然而也确实很欺软怕硬。遇见体型比它小的就会上去挑衅,耀武扬威,但遇上大型犬就假装无事发生,继续闻花嗅草。
李闻虞忍不住乐了,听见裴新也嗤笑了一声。他扯着唇角把绳子缩短了一些,小白更安分了点,懒洋洋在草坪上趴了下来打滚。
李闻虞也跟着顿住脚步,转头问裴新:“它是不是玩够了?”
裴新淡淡往前面看了一眼:“从这条路走出去也能回小区,朝前走吧。”
后半截路上起了风,密密麻麻打在树叶上,扑扑簌簌,听起来像下了一场雨似的。
他们走得慢,李闻虞不太记得时间,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没有拿手机下楼,于是问了句:“几点钟了?”
裴新抬手,衣袖滑下去,看了眼手表:“十点半。”
李闻虞也下意识往他手腕上瞥了一眼,看见那条灰蓝色的表带绕在他的腕骨上,表盘在阳光下闪着一点银光,灿然到看不清边沿处繁复的纹路。
裴新看完时间手就又垂了下去,银光被衣袖覆盖,李闻虞听见他说:“这里离医院不远,十几分钟就能到。”
李闻虞点了下头:“知道了。”
小白玩累了,回去的路上走得慢悠悠,腿上的伤看起来更明显了些,进电梯后直接趴了下来,显然已经不复出门前的精神抖擞。
裴新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啧了一声,像嘲笑它没有出息。
李闻虞听得皱眉,也不知道小白能不能听得懂,但还是决定摸摸它的脑袋以示安慰。
回到家里小白直接钻进了狗窝里,团成一团闭上眼睛准备午睡。
裴新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四周瞬间暗下去一大半,他瞥了小白一眼,从玄关处拿了车钥匙看向李闻虞:“走吧。”
李闻虞却顿了一下说:“你等我一下。”
他转身往卧室走,隔了大约一分钟才出来。
“这个给你。”李闻虞朝裴新递过去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十万,我先还你。”
裴新站在原地,没有伸手,他的眼睛很黑,表情和眼神里也永远看不出情绪,但光是被他这么看着,李闻虞就有些本能的脊背发麻。
“我之前跟你说过,后面的钱还需要一些时间。”李闻虞变得声音有点轻,继续说,“我这两天会开始找工作。”
裴新目不错视地看着他,语气冷淡:“我不需要你的钱。”
李闻虞露出个很淡的笑来:“不是我的钱,这本来就是你的钱,我还你而已。”
裴新冷冷地重复:“我不需要你还钱。”
“不需要我还钱,那你需要我还什么呢?”李闻虞直直对上他的视线,眼睛很亮,“你总不可能什么都不要,难不成要用这些钱买我吗?”
裴新皱着眉:“我买你不会只用这些钱。”
李闻虞对他的话没多大反应,但还是冷冷笑了一下:“有一句话很老土,但我现在很想说。裴新,不是任何东西都能用钱买。”
见裴新还是不接,李闻虞干脆把卡收了回来:“那等我把钱凑齐了再一次性还你吧。”
两人直接下到车库里,车开出去没多久,外面下起了雨。
裴新目不斜视,从李闻虞说完那些话之后他就面色沉沉,一言不发。
夏天的雨总是说来就来,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沿着雨刮器滑落,咚咚作响,重音被放大,四周的声音都变得渺茫,朦朦胧胧中路上堵成一片。
裴新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在车上找烟,李闻虞在副驾驶座前瞥见了烟盒,拿过来递给了他。
车窗打开,有冷风吹进来,明明上午还是阳光明媚,此时已经大雨瓢泼。裴新的手搭在车窗边缘,那烟被他拿在手里,烟头金黄的火星慢慢燃着,飘出一缕青白色的烟雾,又快速消散在风里。
李闻虞看见他的袖子滑下来,完完整整地露出那块灰蓝色的机械表。五年时间让那块表带上繁复的花纹有了些许磨损,连最初那点光泽都不复存在,这让它看起来与裴新身上的衣服更加格格不入。
李闻虞忽然想起五年前的裴新,那时他的肩膀没有这么宽,但很平直,身上总是穿着深色衣服,脾气差得离奇,坐在后座上朝李闻虞发火。
但裴新现在坐在驾驶座上,瞳仁漆黑,很沉默。
他们终于长大了。
但李闻虞还是被牢牢地抓在手心里,他的翅膀好像在十七岁那年就被折断了。
李闻虞慢慢侧过头,也摇下了车窗。
耳边的雨声更加清晰,大街上的景物却被仍旧被雨帘模糊着。绿化带里的蔷薇花被风雨打落,花瓣泡在泥水里,颤抖浮沉。
因为堵车,原本十几分钟的路开了半小时。
不过医院里本来也没什么事,李闻虞只是怕奶奶一个人待着无聊,所以过来陪他说说话。
裴新和李闻虞推开病房门时奶奶正坐在病床上,床边的椅子上季贺正拿着水果刀给奶奶削苹果,低着头:“奶奶,我最近工作太忙,好长时间没来看你了,你没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