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把老妇人扶着往外走,等出了教学楼,外面已经有马车在等候了。
她年纪实在太大,如今也走不了多少路。
等被孙女搀扶上马车,老妇人示意孙女把马车里头的帘子拉开。这会儿九月底了,天气凉爽了不少,所以学院里面不少学生老师有工夫都愿意到外面散散步。再则,九月刚刚过了科举大考,不少人也都在讨论到时候榜上有名者是谁,热闹得很。
“奶奶,您在想什么呢?”孙女看老妇人虚着眼走神的模样,忍不住抱住了老人的胳膊好奇道。
“我在想啊,临了临了,竟然还能过这样的日子呢。”
老妇人摸了摸孙女的头发,笑道:“你要努力,这些天在学的蜡缬、夹缬和绞缬你上点心,别听你爹的什么早点嫁人生孩子。
我十三岁的时候,你爷爷家用了三只鸡跟一筐鸡蛋就把我从爹娘那儿带走了。我做这蚕博士之前,在你爷爷家低头说话了一辈子,这嫁了人的日子好不好过我最清楚。”
“奶奶,我晓得。读书我是读不进,可您这织锦的手艺我最是喜欢,以后我也一定会成为蚕博士,像您一样被叫老师的。”
老妇人熨帖地点点头,跟孙女一路回忆往事中也到了目的地。
等下了马车,外面已经有另外一群学生在迎接她了。
“吴博士,这边走,您慢点。”
老妇人很快就看到了那台最新改良出来的织机,整个织机有两米多了,整个构造比原来的织机复杂也精美了很多。
她不懂织机制造工艺,只能赞叹地看着这台器械。
“咱们造这台织机可是费了好大工夫,里头的构件就高达一千八百多个。造好了之后,咱们已经实验过了,比起普通的织机,它不仅效率高超,更关键的是它能织出更华丽与复杂的丝织品。”
张博士笑着拍了拍这台织机,笑得满脸褶皱。
陛下这几年对格物越来越看重,对学院的发明创造更是上心。
张博士原来是个匠户,从梁国开国那代起,他上的就是匠户籍。这本来还算一门不错的吃饭手艺,因为朱渊规定拥有这种工籍的人不准拥有土地,可他们每年都有朝堂分派下来的打造器械之类的任务。只要任务完成了,朝廷都会给他们一定的粮食跟银钱。
朱渊当时设想得特别好,那就是他轻徭役低赋税,再把百姓全部划分好他们要做的事。这样一来,大部分的百姓老老实实种田,吃饭,睡觉,一部分的百姓产出生活必需品,这样一代又一代地延续传递下去,他们朱氏梁国也就能千秋万代。
一开始确实如他设想一般,不管是种地的还是上了工籍的百姓都对自己的生活特别满意。
甚至那会儿上了工籍的家庭特别吃香。
因为非要说,这就相当于公务员铁饭碗。不仅如此,这些上了工籍有手艺的匠人也会私下帮乡民打造跟维修农具,这样不仅能收获个好名声,更能赚点小钱。
可随着梁国逐渐衰弱,活不下去的农民在失田之后还能逃窜求活,工籍人逃窜就是逃避服役,是要被抓捕的。
同时,梁国后期的摊派任务越来越重,钱跟粮从最初的层层克扣到后期不再下发,甚至连打造器械的材料都需要自己去配备。这导致很多匠人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成为逃犯,或者想办法偷工减料。
这也是为什么,后期梁朝打仗,士卒身上穷成这样。大多武器跟甲胄质量也相当的差,几乎没什么用。
张博士当时就因为梁国吃了不知道哪里的败仗,上面的老爷们不知道怎么说的,怪罪于器械不精良。于是层层怪罪,最终定罪为工匠克扣朝堂精铁与钱粮,要抓一大批的工匠砍头。
当时幸亏他为人不错,同乡村里人看到了衙役身影后就赶忙来通知他。他丢了全部家当就带着全家人往深山老林跑,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随着流民到了凉州。
现在想来,当时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张博士是吃过苦的人,这会儿年纪也大了,对比今朝,总是时不时地忍不住追忆往昔。
“好啊,您这手艺好得很,这织机取名字了吗?”
张博士顿时摇头,“没,等这个月把织机的制造工序整理成册,回头上报陛下,看看有没有那个运气,让陛下赐个名字。”
说起这事,张博士就满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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