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荦缓缓走进屋,墨眉扬峰,薄唇轻抿,看不出表情的脸,白瓷般清冷,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态。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太监们,此刻个个乖得跟孙子一般,哈腰行礼。
兰芷瘫跪在木床上,早就忘了起身,只是久久地凝望着他。
你是来救我的吗?
她心下大慰,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仅如此,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心中的欣喜,远大于这种宽慰。
因为,是你,来救我了。
你终究是舍不下我的,对吗?
忘不了那些饥寒交迫里我们给予彼此的温存,忘不了我曾握着你的手一笔一划教你写字,忘不了你我之间十年的生死相依。
那可是整整十年,于二十出头的她来说,几乎半生的岁月,叫她如何忘?
纵使他成了手握权柄的司礼监掌印,她却沦为冷宫里的弃妃。
纵使宫里人都说掌印能上位,因为他与苏贵妃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纵使他们说掌印大人心狠手辣,双手沾满了血,早就不是她的小太监了。
兰芷却对自己说,只要他愿意回来,这些都可以不在乎。
于是,她生平第一次去争宠。她曾经那么不屑的事,都愿意为了他去做,只以为站得高一点,张荦万一回头,能看到她。
她甚至推开了湘王祁溯,硬是踏上了张荦亲手铺就的殉葬之路。
他想要她死,她不信,她要用自己的死亡,赌一次他的回头。
然而,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此刻,任是兰芷心中波涛汹涌,张荦仅仅瞟了她一眼,就转了身,好像只是不小心误入了这间屋子,好像只是与眼前的人素昧平生。
原来,她不止是一个皇帝不要的弃妃,连太监都不要她。
顿时,兰芷无力的身体,回光返照般涌上一股劲儿。
她冲了上去,抓住了张荦的衣角,趴跪在他脚边,嘴角酝酿着噙起一抹笑。
“听闻掌印在外置了宅,娶了妻,我想在附近住下。望掌印念在旧情,救我一命,掌印放心,不会打扰你,你甚至都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我就想远远看着你,好不好?”
他没有回头,语气轻蔑又嫌恶,“娘娘就这么喜欢咱家?”
兰芷觉得眼前有些看不清了,不知是门外的光太强烈,还是眼眶被泪模糊。
还记得,你说过,就算满目黑暗,你也会在我一伸手就能触到的地方。
我就这么喜欢你吗?
兰芷没再回答了,我有多喜欢你,你不仅半分不知,甚至还十分鄙夷。
“时至今日,娘娘还不知咱家是什么样的人吗?”
张荦冷冷甩开她揪着的衣角,“咱家的出身,从小就知道仰人鼻息,察言观色。来到娘娘身边,努力讨好取悦,只是为了在这宫里,更好地活下去。”
兰芷眸中仅余的一点光暗淡了下去,即使到死,你也要来对我说这番话,是怕我带着对你的妄念,来世也要纠缠你吗?
怪我没保护好自己的心,让它太过喜欢你。
大殷康平二十五年,帝葬,四十三名妃嫔,委身蹈义,殉身彰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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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你个手脚不干净的!王公公的东西,也敢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