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芷攥着茶杯,神色紧张地坐在灯下。
不多时,外头?有轻轻的?叩门声。
她忙起身冲到门口,一荆钗布裙的?女子,正对她浅笑。
当初大行凤驾来寺院停灵,白荼请旨出宫,前来侍奉香火,如今两人已大半年未见。
曾经那个穿着考究、妆发精致的?东西六宫宫花,似乎大变了一个样,消瘦不少,衣裙也透着简朴单调,好在她还是笑着的?。
蓝芷拉她到桌边坐下,迎春会?意?地关门退出去,静静守在檐下。
另一边,孙喜来与她隔着门框而立,时不时地扬起眼缝打量,“迎春姐姐,你冷吗?”
迎春不语。
“饿不饿?供桌撤盘的?时候,我偷偷藏了块一口酥,你最喜欢吃一口酥了。”喜来奔着手将糕点递过去,回应他的?只有绕着指尖飘旋的?微风。
他等了许久,手臂都抬酸了,暗自将一口酥塞进?自己嘴里,嘟嘟囔囔:“烦人的?老和尚念了一整天的?经,我到现在脑瓜子都嗡嗡的?。”
迎春不理。
喜来安静了没多会?儿,又道:“迎春姐姐,你累吗?今日又是叩拜,又是赶路,还要忙一堆琐事,姐姐肯定累了吧?”
迎春无言。
喜来喋喋不休:“迎春姐姐,要不你先回屋休息吧,主子这?儿有我候着就行。”
迎春终于侧头?瞥了他一眼,冷淡的?眼神看不出情绪,似乎还透着点凶光,骇得喜来口中的?糕点鲠在喉中不上不下,都忘了咽下去。
然后她转身走了。
喜来望着她的?背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就管不住嘴呢?天天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迎春姐姐性子喜静,他话这?么密,可不得讨人嫌吗?
孙喜来正在垂头?懊恼,没注意?,手里猛然被人塞了什?么东西。
他一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迎春的?表情,她就又步履匆匆地转身了。
喜来扬了扬手中的?皮革护膝,“这?是特地给我做的??”
近日磕跪膝行的?场合颇多,正觉得膝盖受不住,这?护膝周到体贴,来得也太是时候了。
迎春听到那猴子喜出望外的?叫喊,停住了脚步,“闲来无事,见主子在做,跟着学打发时间。”言罢,扭头?钻回了房间。
独留喜来一个人在风里咧开了嘴,笑了半天没合上。
一墙之隔处。
蓝芷捏握着白荼的?手,问道:“怎么样?”
白荼点头?,“是个小丫头?,一切都好。”
“太好了!”蓝芷不禁有些激动,她知白荼此行艰辛,离宫前给了不少银钱,本还想托人在外照料,但被白荼拒绝了。
因为白荼怕牵扯太多,让人知道兰嫔娘娘私帮宫女偷偷生?子,这?是违反宫规的?大罪。原本女儿酥之事,白荼就一直觉得对蓝芷有所亏欠,怎么还能连累她呢?
白荼的?兄长?没有帮她,得知自家妹妹做了丑事,还异想天开地要将孩子生?下来,吓得兄长?连夜搬家逃走,从?此与这?个妹妹断了亲。
虽然凉薄了些,却?也是人之常情,这?般离经叛道之事,一朝被捅破,全家都会?被连坐,兄长?自己逃了,倒也省得白荼再担心连累亲人。
她将女儿寄养在隔壁尼姑庵,准备日后回了宫,将攒下的?月例偷偷汇给庵内的?老姑子,请她代为抚养女儿。
白荼兴兴与蓝芷说?了许多养儿的?趣事,倒是那些无人知晓的?艰辛被她一语带过。
那双曾经乌溜鲜亮的?大眼睛,被岁月匆匆染上了血丝,暗淡得像是煮熟的?鱼目,还好,当她谈及襁褓中的?丫头?时,瞳孔里还能隐隐泛出一丝光亮。
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要为自己觅得如意?郎君的?小宫女,梦破灭了,可就算她这?一生?都无法摆脱困锁深宫的?命运,但她的?女儿做到了,她生?命的?延续,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