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华微讽的挑挑眉,俯睨了一眼屈膝行礼的众人,语带笑的说了几句免礼的话,即转过身欲有走意,却未待吩咐,阿秋已递还过来了手炉搀扶上了她,盼夏也从挥退了撑伞的小内侍,亲自从旁打伞伺候,而她又在重重簇拥下踏雪行走。
天色大亮之时,仪华回到殿中。
脚刚踏入朱红宫槛,两名约十六七岁,皆发梳三髻丫、着淡红素花袍子,却一外罩银红绣白蝶窄袖袄儿、一外罩桃红洒花窄袖袄儿的婢女,笑嘻嘻的福了福身,齐道了一句“王妃您回来了”,就一个上前伺候仪华加披风,一个接过小手炉退了几步,便扬声喊道:“王妃回来,快端了备好的热水、巾帕去内堂。”
说话的是着桃红衣裳的婢女,肤白圆脸,一双大眼睛不时转动着眼珠子,可见是个性子活泼的。
外面寒风夹着雪花刮得老紧,这一路上走回来,仪华早是冻得不行,直到这会儿回到殿中,她才轻吁了口气,忍住跺脚的不合仪的举动,对着桃红衣裳的婢女,笑道:“迎春,您倒是做大了,都会支使旁人了。”迎春讪讪的一笑,丢下一句“奴婢去茶房煮茶”,就拿着小手炉,掀帘而出。
另一名穿银红衣裳、行事又几分稳重的婢女,见迎春这样跑了出去,眼里微有丝不安的瞧了瞧仪华,随即笑着道:“迎春那小妮子,竟这般没规矩,亏得是遇见王妃您如此的好脾气!”她一边朝着往内堂走去的仪华说道,一边掸着披风,任着残留的雪花顺着光滑的绸面滑下。
“冬末,由着她吧,你也莫老拿规矩据着她。”听到身后的说话声,仪华头也不回的淡淡说了一句,便径直回了内堂。进了内堂,盼夏放下了内堂门栏口的帷幔帘子,她这才感到真正地暖和了起来。
因着清早要恭送朱棣离府没来及用早饭,待仪华净面更衣后,陈妈妈便让厨房备了一碗热腾腾的红枣燕窝,并一碟儿莲子蓉方脯的甜点一起送了上来。
一时,陈妈妈、盼夏等人各自退下。仪华坐靠在连地木炕上,从右手边的金漆小炕几面端起一只青白釉烫山水图纹的瓷碗,舀了一勺红枣燕窝尝了一口,就听阿秋语含赞许道:“陈妈妈做事真是没得挑,又想得周到。就这送来的吃食来说,又考虑小姐腹饿,又想到了晌午没两个时辰了,送得不多不少将将好!”
这确实,陈妈妈不论为人处事都没得说。仪华暗暗点头,却没有开口,只是等着阿秋她自己引出后面的话。
立在一旁的阿秋久不等回应,终按捺不住抬首瞧了瞧看似专心用食的仪华,心下狠了狠再狠了狠,紧握着双拳,道:“小姐,冯妈妈……走了有些时候了。生前的时候,冯妈妈就对奴婢说过陈妈妈不错,这些日子奴婢也冷眼瞧着,陈妈妈是当用的。再说小姐为妇之日不久,身边总要有个省事的妈妈在。若是……看着……”
“恩,我知道。”见阿秋说了许久也没说完一句话,仪华看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红枣燕窝,叹息了一声道。
阿秋正纠着心,难以道出那句“取代冯妈妈”的话,忽听仪华这样开口,不由一愣道:“小姐,您……”
面对阿秋的惊诧,仪华没有做出一句解释,只放任着身上突然泛起的无力,将自己抛仰上了厚厚的靠褥上,另开口道:“与陈妈妈相处了两年,她是什么品性,你我都看在眼里。等腊八过后,就把我内堂里的事交给她吧,以后你和她有什么事就有商有量的去做。”语毕,缓缓地闭上双目。
阿秋低低的“恩”了一声,沉默良久,又禀道:“今儿起得早,小姐想必是困了,您先就会儿盹。奴婢这把桌给撤了。”说着见仪华无反应,即便动手收捡了碟碗禀声退下,却临端着漆盘走到门口,不觉停下伫立了片刻,突然说道:“冯妈妈盼着小姐及笄成年,等初六您及笄了,冯妈妈也该能放心小姐了。”
冯妈妈生前一直叨念着她早日及笄成人,与朱棣圆房以期生下一儿半女,在燕王府真正站住脚!仪华心潮翻涌着这句话,唇齿几欲微启,却只是眼帘轻跳了挑,终未置一言。
未听仪华出声,阿秋回首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小姐您该放开了”,便撩帘而出。
知道阿秋已离开,仪华微微睁开双眼,黑曜石似的眼珠往尚在晃动的门帘瞥了一眼,眸光不觉黯然了几分,心下却另有一番波涛汹涌,连着那盘亘已久的不甘也一绻起:甘愿暂放当日之辱,人前与你做戏,人后也将委身与你!这一切,她定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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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
??十二月初六,古为黄道吉日,官冠笄之仪。
这一日即为腊月初六,是仪华十五岁的生辰,亦是她及笄的日子。是日拂晓,雪花簌簌漫窗,寒风声声如泣,更声悠悠耳,仪华惊梦而醒。
睁眼时分,尚未清醒,只见一室红绸撒金,灯火微亮如玉,若入幻境之中。
正待意识渐明时,“哗啦啦”的水声从旁倒隔间里传出,仪华轻撩帷幔。,支肘起身相望,恰是见到隔间幔帘一掀,穿着桃红色绣缠枝花袄儿的阿秋挽着袖子走出来;见自己坐在榻上直溜溜的叮着她,阿秋一边放下小臂上的袖襟,一边扬着欢喜的笑容走过来,笑道:“小姐您醒了!盼j、喜冬她们在隔间放着热水,奴婢还瞅着时辰打算唤你呢!”说着话,又将帷幔拢上床两侧的金帐钩。
这帐子一挂,阿秋又忙转身从衣架座上了取了一件掌裳袍子,服侍着仪华穿上,道:“您先穿着它,等一会儿沐浴时也方便。”话一顿,扭头朝隔间臂了一眼,又道:“小姐放心,等随后沐浴这些行礼时,奴婢找话将她们打发出去就是?…“只是委屈小姐了,十五及笄的大日子,可老爷、女司都没……”说到最后,话语已含着口里,渐是听不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