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地哭过一场后,烟波玉用丝帕印干了潮湿的眼眶,准备回到前堂继续扮演她颠倒众生的名-妓角色。在回廊上,她遇上了出来醒一醒酒的吴仁义。见她眼眶微红,他轻佻地一勾她的尖尖下颔问:“小玉儿,你怎么哭了?难道谁欺负你了不成?”
“谁哭了,不过是眼睛进了沙子,揉红了而已。”
“这样啊!对了小玉儿,听说你想从良嫁人了,有没有这回事啊?”
过了二十岁后,烟波玉就一直有着趁韶华未老及时抽身上岸的想法。妓-女生涯宛如春日花期,如果不趁春光最艳时谋划后路,一朝春尽红颜老,结果只能是花落人亡两不知。尤其是听说了江澈的未婚妻金桂意外身亡,令她的这份心思更加急切,心心念念间想找机会将自己的终身托附予他。然而,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怅惘地一声长叹后,烟波玉幽怨地绞着手中一方丝帕低声说:“我是这么想过。不过,想要从良嫁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妈妈让我别心急,一切从长计议。”
“还从什么长计什么议呀!你妈妈不过是想留你多替她赚上几年钱,把你完全榨干为止。女人就像花儿似的,好年华不过就是那么几年。千万别拖成残花败柳才为自己谋出路,那样就没人要了!”
吴仁义的话说到烟波玉心底去了,她蹙起双眉又是一声轻叹:“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事还是要早早谋划才是。”
“小玉儿,如果你愿意,不妨跟了我吧。”
烟波玉十分意外地一怔:“吴爷,你在跟我开玩笑吧?你家那位母老虎可是出了名的厉害。你敢背着她另娶,我都不敢嫁,还怕她找上门来寻我的麻烦呢。”
吴仁义的老婆是一位镖师的女儿。那位镖师有一身好拳脚功夫,收了不少徒弟。可惜门下弟子虽然多,膝下却没有一个儿子,只有五个花骨朵似的女儿。后来就把大徒弟吴仁义招进门,配给大女儿当了上门女婿。
因为这位师妹长得颇有几分颜色,是个俏丽人儿,彼时这桩美事可把吴仁义乐得心花怒放了。不过,他老婆虽然模样俊俏却性情火爆。加上父亲是镖师,她从小也习惯了舞刀弄棒,谁敢惹她生气她就敢拿刀砍谁,砍出血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对着这样一个又爱又怕的漂亮老婆,加上还要看师傅的佛面,吴仁义当然是被治得服服帖帖了!
如今的吴仁义虽然已是今朝不同往昔,成了金鑫商社手握大权的副理事长,但在自家老婆面前依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尽管她二十年来都生不出一男半女,却一直严禁他纳妾生子。并且逼得他点头答应从吴氏一族的叔伯兄弟家过继了一个小男孩,充当膝下独子抚养。
对于烟波玉的顾虑,吴仁义不以为然地嘿嘿一笑说:“没关系了,你就放心吧。那只母老虎最近诊出患上了奶疮(腺癌),估计没多少日子的活头了。你先跟着我做小,等她一死我就把你扶正啊!怎么样?”
烟波玉没有马上回答,她掉过头看着廊前的一树粉桃花,默默地思忖了片刻:虽然从良嫁人这件事上,江澈才是我自己看中的理想人选。可是他已经另外有了心上人,我是指望不上他了。而除了他之外,这世上的男人对我来说原也没什么区别,跟着甲或跟着乙都是一样的。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趁早跳出烟花巷,吴仁义既有钱又有权,还有日后将我扶正的心,那么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干脆就跟了他吧!
将眼神从那树粉桃花上移回来后,烟波玉一派含羞的样子微微垂下眼睫,一双水波盈盈的大眼睛,从浓密长睫下轻轻地朝着吴仁义一瞟,神态异常妩媚动人。
“吴爷,那你以后可一定要对我好啊!”
吴仁义被她那一眼瞟得心荡神移,忍不住搂住她,在她的粉颊上香了一个:“小玉儿,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了!”
温顺如小猫般伏在吴仁义的胸膛上,嗅着自他身上传来的浓厚酒气烟味,烟波玉怅怅然地暗想:如果是江澈,一定不会有这样的烟酒异味。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让人感到鱼腥,他也不会的。
转念又一想:还想他干什么呢?他又不会要你。你说得好听是名-妓,说得不好听就是一个卖笑的婊-子。你原也不配他,那个时髦新女性才配。你趁早死了心,现实一点为自己另谋出路吧。
虽然心里劝着自己死心,行动上也确实是这么做了,但是烟波玉却再一次伤感地红了眼圈。吴仁义发现后,有些讶异:“咦,这回是真哭了,怎么回事啊?”
烟波玉一边拿起丝帕拭着泪,一边努力笑得若无其事:“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人家终身有靠,所以高兴得喜极而泣了!”
花影扑朔的午后,吴仁义的寿筵正席一结束,江澈谢绝了陈奎、俞大维等人相约一块去戏园听戏的邀请,独自一人匆匆赶去了福音堂。
那个黄昏后,江澈就一直没有再去找过舒眉。尽管他很想见她,却又觉得有些无颜见她。因为那一晚,他做过的那一个与她亲密相拥缱绻缠绵的春梦。
虽然已经感受过许多世态炎凉,见识过许多人心险恶,但对于男女之间的两-性关系,江澈却还是白纸一张。
保安会的其他年轻徒弟们,早在十六七岁春情勃发的年纪里就开始嫖-妓了,以此解决自己强烈的性-冲动。在保安会这种地方,没有父母管束,也缺乏道德约束,一群荷尔蒙过剩的少年几乎就没有不纵情声色的。尤其是每一场打杀过后,基本上刀手们都会去妓院放松一下自己,在温柔乡里寻求女-色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