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斯恨不得把脸埋进面前的盘子里,他小声地祈求戴维:“你别说了。”
戴维和艾伦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在他们吃饭的间隙里,外面的天逐渐阴沉了下来,不多时,就下起了雨。
起初还是零零星星的小雨,吃完午饭的艾伦斯还饶有兴致地坐在餐馆窗边,看雨点打落在玻璃上留下的斑驳水渍。到后面起了兴就跑到餐馆门口的屋檐下面,伸出手去,感受丝丝密密的雨水落在掌心中,微痒清凉的触感。
他好久都没有感受过下雨了,那就像被幽禁的两年多时间里,心都快干涸了,遇到这久违的甘霖,自然是快活的。
艾伦斯想不管不顾地冲到外面去淋一淋,但又被理智给劝住了——怪幼稚的,而且,没有带衣服来,淋湿了没办法换洗。
餐馆里到下午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只有戴维与艾伦斯无处可去,只好点了两杯咖啡继续留在这里避雨。
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傍晚甚至都没有停的意思。
不光是他们原本的游玩计划泡了汤,小镇上没有出租车,因为下雨,唯一的巴士也会停运,他们还是骑自行车来的这里。因此,他们回不去了。
戴维倒是并没有为此事烦恼,艾伦斯的心情也还不错,他们打算再过一阵子,找个旅馆先凑合一晚上。
戴维调出系统程序页面整合他之前收集到的数据,艾伦斯没什么事可做,就坐在戴维对面,从餐馆的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过期杂质翻了几页,很快就兴致恹恹。
戴维感觉到他很无聊,就主动丢给他一件小事去做:“我十分钟前预定了晚餐,你现在可以去他们的厨房转转,看他们有没有在做我们的晚餐,盯着别让厨师往菜里加奇怪的东西。你明白的,我对很多食物都过敏,去吧。”
艾伦斯答应了,站起身,先去找餐馆的老板说明了想要参观后厨的诉求,在征得老板同意之后,就跟着侍者进了后厨。
这虽然是一家规模不大,提供简单餐食的酒馆,但是后厨的管理做的还算不错,艾伦斯进去之后,挑了些隐秘的犄角旮旯检查了一下,发现卫生居然还可以。
卫生方面合格之后,艾伦斯才去检验正在做菜的厨师。
那个胖胖的厨师刀功不错,艾伦斯去看他的时候,正在熟练地给食材雕花。不想打扰到厨师工作,且外行人也不好指手画脚,艾伦斯便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等到厨师雕花完成,艾伦斯才小声地赞叹了一句。
就此,本该相安无事,直到,不远处有一名洗碗工在工作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盘子。
突如其来的清脆碎裂声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名个子高高的洗碗工在打碎了一只盘子之后,立刻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佝着腰和周围所有的人道歉。
艾伦斯只看见了那个人的背影,但还是辨认出,那名洗碗工是个雄虫。
艾伦斯的目光在这间不大的后厨里扫了一圈,和预想中的一样,除洗碗工外所有的员工都是雌虫或亚雌。
这不是艾伦斯的性别偏见,只是在这个社会中,当公民成年后步入社会的时候,雄虫享受的福利远高于雌虫和亚雌,在求职方面同等条件下会被优先录用。
所以,一个雄虫,但凡上进一点,都不至于混的特别糟糕。
听见盘子被打碎的声音后,餐馆员工的领班直奔后厨而来,揪住那名洗碗工的后衣领,抬手就甩了他一耳光。
艾伦斯都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听见领班用很脏的粗话指着鼻子辱骂那名洗碗工,言语间三句不离你这个废物雄虫。
这其实是这种不平等制度造成的反噬,当雄虫群体中的绝大多数,掌握权利与财富扮演着强势压迫者角色的时候,一小部分弱势雄虫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可怜,他们会被遭受压迫的雌虫和亚雌拿来泄愤。
本质上,还是天性中的恶意与弱肉强食的宗旨罢了。不够强大的雄虫,没有被称为雄虫的资格,他们沦落到和雌虫亚雌一样的境地,甚至还不如他们。
艾伦斯看的瞠目结舌,他倒也不是同情这名陌生雄虫,只是不愿意看见有人被这样侮辱:“够了!”
“打碎个盘子而已,让他赔上不就好了,实在不行就开除他,为什么要这样侮辱他?”
雄虫或者雌虫在此刻的场景中没有意义,他们只是纯粹的施暴者与被施暴者而已。
领班听到有人站出来说话后就愣住了,他进来的太匆忙,没有注意到后厨中有参观的客人。他一回头看见艾伦斯,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立刻就陪着笑脸,跟艾伦斯道歉。
“不必和我道歉,先妥善处理好你们之间的事比较稳妥,打人是违法的。”艾伦斯望向那名被打的洗碗工,象征性地问候了一句,“你还好吗?”
那名洗碗工闻声就转过了身,在艾伦斯看清那张脸之后,他不由自主地就后退了一步。
艾伦斯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张脸,那名洗碗工,居然就是之前在广场上,冒犯他的流浪画手。
艾伦斯原地怔了一会,在那名雄虫向他鞠躬道谢后,立刻转身走出了后厨。
戴维的数据已经整合录入完毕,他关闭了系统程序页面,一抬头就看见艾伦斯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戴维不知道艾伦斯在后厨都遇见了谁看见了什么,还笑着问他:“我们的晚餐怎么样了?”
艾伦斯将手中的几张钞票放在了戴维面前,那是一半的晚餐餐费,因为已经过了无条件退餐时间,所以餐馆只退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