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惑的居室很安静,净园几乎没有多余的伺候的人,他这里更是没有上夜的人,每夜都是顾无惑自己睡,想来也是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温芍蹑手蹑脚的,即便入内是服侍主子起身,竟也下意识担心打破了里面的寂静,室内燃着灵犀香,并不浓郁,丝丝缕缕地往人鼻子里钻,又兼暖融融的,一直能热到五脏六腑去,倒像是这清冷冷的净园中越墙而开的一朵芍药。
温芍一边往里走,一边抿了抿唇,愈发紧张起来,内室外有一道帘帐放下,是淡淡的鸦青色,极为轻薄的一层,如烟雾一般,一看便知是极好的绡纱,只是颜色到底沉了一些,温芍站定在帘外,隔着帘子悄悄朝里面看去,床榻上亦挂着帐幔,站在这里是看不分明的。
她想了想,最终掀了帘子进去,果真床上的人已经坐起身了,一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却问:“是谁?”
顾无惑的耳力极佳,人才走到外面拿到纱帐外,他便已经得知来者并非是齐姑姑。
温芍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虽则已经设想过无数场景与自己要说的话语,但在这一刻时,还是只能木木地回答道:“温芍。”
她不敢再往里走了,也不敢伸手去揭床榻边那道帐幔,好在顾无惑沉默片刻,并没有再让她出去。
温芍看着帐幔从里面掀开,露出顾无惑刀削斧凿一般的脸庞,虽然才是清晨初醒,但他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困倦不济,目光落到温芍身上,依旧是澄澈清明。
这里只有温芍一个人服侍着,她又端着水,难免顾及不到许多事情,顾无惑自己把帐幔挂到帐钩上,温芍这才记起来要先把水放好,再绞了热热的帕子给他,顺便把帐幔挂好,然而却已来不及,顾无惑已经绕开了她,自己走到镜台前。
他还是没有说什么,温芍也摸不准他的喜乐,只知顾无惑大抵不是长福郡主那般刻薄的人,连忙拿了热帕子给他。
一直等到洗漱完了,温芍要去外面叫人来摆饭,顾无惑才叫住她,问道:“齐姑姑呢?”
温芍立刻一本正经回答道:“齐姑姑说这几日身上不舒服,便让奴婢来服侍世子。”
顾无惑颔首,算是已经知道了,俄而又道:“齐娘跟着照顾我这么多年,也该让她歇一歇了。”
闻言,温芍暗自松了一口气,顾无惑这话的意思就准了她在自己身边伺候了。
净园内没有另设小厨房,一应的吃食全是王府的厨房供给的,温芍今日是头一次服侍他用饭,却只见摆上来的不过是一些清粥小菜,便问顾无惑:“要不要奴婢再去另传一些?”
“不必,”顾无惑放下手中碗筷,“我一向不重口腹之欲,况且这里只有我一人,实在不需铺张浪费。”
温芍似懂非懂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桌上摆的菜色,除了清淡之外,也俱是些不沾荤腥的,便慢慢回过味来。
顾无惑当初不知为何被送去寺庙寄养了那么久,多年来的习惯大抵便是如此,倒是她多嘴了。
很快顾无惑便用完了早膳,他起身要走,又看见一旁的温芍,便道:“我这里暂且用不着你了,你到午膳时再来。”
温芍便看着他进了昨日他见她的那间厢房,想来那里便是另辟出的书室。
如此竟过了三五日,温芍只需在顾无惑用膳和早起入寝这几个时间过来服侍,甚至顾无惑连沐浴时也不要人进去,竟是轻省无比。
前几日温芍小心翼翼的,只庆幸自己遇到的是省事的主子,但很快温芍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她做得不够好。
难道齐姑姑在的时候,也是这般松快的吗?那必定不是的,从顾无惑幼年到如今,齐姑姑一定是面面俱到,悉心抚养着他。
温芍绞尽脑汁,最后跑到了厨房里去。
她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可那些下人一看见她,便堆出了一张笑脸,向她问好:“温姨娘今日怎么过来了?这里脏,污了温姨娘的衣裙就不好了。”
净园中闭塞,每日进出的人都没几个,温芍怔了怔,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么殷勤竟是对着她,原来外边儿对她已经是这种态度了。
温芍有些不自在,只笑道:“我来看看有什么点心。”
厨房主事的嬷嬷立刻收拾了几样糕点过来,道:“温姨娘喜欢哪一个,立刻便做了送过去。”
“不要太甜腻的,要清淡些的,更不要有荤腥的。”温芍道。
嬷嬷立刻懂了:“今日的桂花糕不错,一点都不甜,再蒸一些酥酪过去,世子也能用。”
顾无惑不喜食荤腥,倒也不是完全不食,温芍听着她说的合适,都是清甜可口的吃食,便点头道:“就做这些。”
“一会儿我让人送去净园给姨娘。”
“不用了,”温芍摆摆手,“我自己过来拿便是,半个时辰够了吧?”
嬷嬷连声应是,温芍便回身出了这里。
从那日回到瑞王府开始,温芍便没有再踏出过净园,顾无惑倒没有禁她的足,只是她自己不想走动,一则是她害怕顾茂柔和张时彦,二则是一开始的变故太大,她也没什么出去的兴致。
如今心思稍定,今日又出来拿东西,顺便逛一逛也挺有意思的。
她在瑞王府也待了有六七年了,总有几个要好的姐妹。
她们这些粗使的婢女都住在最后面的庑房里,这会儿刚是闲下的时候,看见温芍过来倒都很惊喜,纷纷围上来。
第7章欲望
互相寒暄过后,几个人又坐在廊下七嘴八舌了一阵,便有人小声对温芍道:“你还不知道吧,郡主这几日病了。”
如今只要提起顾茂柔和张时彦这夫妇两个,温芍的心尖子都会颤一颤,于是只勉强摇了摇头。
“那日你被世子从府外接回来,接着又收到房里的事一出,宜芳苑便闹了好大的动静,郡主把房里的东西都摔坏了,听说库房里补了好些东西过去,然后便听说郡主病了,那一位也小心伺候着呢!”
张时彦无能,素日又常暗地里对这些婢子们动手动脚的,是以私底下提起他来,她们言语间便多有轻蔑不屑。
温芍并没有多言,只笑了一下,算是自己已经知道了。
这时一个叫秦桑的又将温芍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怎么还梳着这样的发式?”
温芍一头雾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秦桑已经忍不住笑出来,招了几个人更靠近一些,道;“世子才一个姨娘,你又是头一个,怎么还和我们这些婢女打扮得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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