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道,三楼的窗台里,明日朗自始至终在旁观着这一幕。
萧星野和秦广风的身影已经跑开很远了,明日朗的眼睛却还停留在那根折断了枝桠的槐树上。他的眼神阴郁,他的嘴唇紧抿,他握在手中的一次性纸杯已经捏成一团,水无声无息地湿他一手。
纤细的槐树枝桠,经不起外力的触碰撞击。如此脆弱、仿佛是……
槐树林旁,三三两两的同学们言笑晏晏走过去。林月弯和几个女生抱着羽毛球、跳绳等体育用具经过时,一眼就看到了那根折了的树桠:“这是谁干的?”
在她之前,没有人注意到那株受了伤的小树。没有一颗很细腻的心,是不会注意到身边司空见惯的事物有着怎样不易察觉的变化。
几个女生脚步一顿,瞄了一眼很快又举步。“不是谁想折一枝下来玩,就是谁无聊在搞破坏。”不以为然的口气。
林月弯不动,她把手里拿着的跳绳交给另一个女生,说:“你们先去还这些东西,我来抢救一下这棵小树。”
“林月弯,你还会抢救小树?”
“姑且一试吧。”
林月弯心里早有了主意,她拾来两根冰棍棒,再解下辫子上的一根蓝色头绳,准备给小树做‘接骨手术’。托起半断半连的枝桠,她先小心地把断折部分的参差处接合对齐,让它恢复成笔直的状态。再将两根细棒一左一右夹住,固定好形状后用蓝色头绳一圈圈绑紧,不让它移位。
一切搞定后,林月弯如抚婴儿般摸了摸这根受伤的枝桠:“我已经尽力了,能不能再在这棵树上存活下去,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加油喔!”
一阵清风拂来,满树的叶子都在飘摇,仿佛是无声地挥手致谢。
三楼的窗台里,明日朗遥遥地看着槐树前尽心尽力想要救活那根枝桠的女孩子。心底怦然一响,如火柴擦燃般蓬蓬地生出火苗。一点微红,无限炽热……
小槐树很争气,没有辜负林月弯的一番施救。一个星期后,曾经折断的枝桠又长合在一起了。枝头的绿叶依然青翠如故,幼叶还长大了些。林月弯自然很满意,一个劲地夸它:“你的生命力果然顽强,比我想像中好得更快呢。”
不过,她还有疑虑:“我当初给你‘接骨’时,是用的我的蓝色头绳,怎么现在变成一根蓝色鞋带了。谁来给你‘换药’了不成?”
小槐树自然不会回答她,一树枝叶在风中哗啦啦地响,像年轻清脆的笑声。
明日朗开始悄悄地注意起坐在他左侧的语文课代表林月弯。他是四组第四桌,她是五组第三桌。只要是上课时间,她总处在他的视线之内。
这是一个很有特点的女孩子,一样穿着白衣蓝裙的校服。但是在全班女生甚至全校女生中,她都可以是毫不费力就能被认出的那一个。因为她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并且永远只梳成一个款式。笔直的中分发线后,再编成两个长长的麻花辫子垂在胸前。前额覆着一排细密的刘海,衬着她细细的眉、细细的眼、细细的肌肤洁白如玉,整个人有种江南水乡的古典韵致。
时下的城市校园里,潮流风以中性和欧化为主,女孩子不是剪一头个性十足的短碎发,就是烫一头海藻似纠缠不清的长卷发。至于发色更是七彩缤纷,赤橙黄绿青蓝紫,轮流粉墨登场。乌黑长发,麻花对辫,斯时斯世阔别久已。乍然有了林月弯这样古典气息十足的女孩子出现,教人顿生耳目一新之感。有人戏称她像是直接从三十年代的时空里走过来的,从名字到人物、都那么细致柔美,应该送到博物馆里保护起来。
然而,林月弯虽然外表古典,性情却并不如古典女性的那般动辄伤春悲秋长吁短叹。她没有那些多愁善感的脾性,待人爽朗真诚,性格乐观活泼。她在班里人缘很好,大家都喜欢和她接近。就连那个一惯桀骜不驯、很少给女生好脸色的萧星野,对她都份外和气。
萧星野就坐在林月弯的后面,以前他从不理会前排的女同学。可是那次在教研室,林月弯帮他写过检讨后,他骑着单车送她回了家。两个人不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来往”,开始有了正常交往。
这一堂是班主任周靖邦老师的语文课,他前一天的课堂上考试了一次。这堂课讲完正课后,剩下的时间公布成绩发考卷,林月弯、明日朗和白云净是前三甲。周老师把这几位得意门生大大表扬了一通后,又道:“有个别同学的语文基础实在是让我很生气,答题答得谬误百出。”边说边扫了萧星野一眼,满眼的怒其不争。
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萧星野心虚地低下头。考卷发到他手里时,周老师交待他前面的林月弯:“一会下课后你看看萧星野的卷子,帮他纠一下错。”
林月弯于是转过身来,伸手示意萧星野把试卷交给他。他迟疑了一下才交给她,丑话说在前头:“里面有些题我是瞎蒙的,答错了你不许笑。”
结果林月弯何止是要笑,简直差点笑破肚皮。别的题目萧星野都还答得八九不离十,唯独诗词填空这道大题,当真是谬误百出,让人忍俊不禁。
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洛阳亲友如相问,()
他在括号里填的是:就说我在岳阳楼。
韩愈的《调张籍》:蚍蜉撼大树,()
他在括号里填的是:一动也不动。
李白的《忆旧游书》:清水出芙蓉,()
他在括号里填的是:碧血洗银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