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还是铭远。陪着一个她曾经恨不得他去死的人。人生种种,实在难以预料。
可能药水中有镇定助眠的作用吧,输上液不久后章铭远很快就睡熟了,几大瓶的药水知道后半夜才全部输完,白露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也没那个精力再提心吊胆地开车回去,好在单人病房有张长沙发,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和衣躺下去睡着了。
阳光刺眼的光线把白露从熟睡中唤醒时,是早晨七点多。一睁眼,她就发现对面病床上的人不见了。一骨碌爬起来,有白色被单从身上滑落。他起床后把被子给她盖了?抓着被单,她有片刻愣怔。
跑去外面走廊上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章铭远。再回到病房时她却发现他已经回来了,正独自站在窗前吸着烟,表情有些落寞与惆怅。丝丝烟雾从他唇间飘出来,仿佛一缕缕无形的惆怅,一声声无语的叹息。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扭头朝她看过来,错愕的眼神:“你不是走了吗?”
他以为她刚才不在屋里是已经走了。她的确是打算走,昨晚在这守了一夜是不得已,没理由今天还要她守吧?她想即使他不愿意通知家人,也可以通知朋友过来陪陪他。半夜三更的把朋友叫过来陪可能不好意思,白天来陪一陪就没关系了。就算他的朋友以酒肉朋友居多,之手欧宇驰是绝对的铁杆一个。
“我是要走了,今天还要上班呢,还得回去换套衣服。你找个朋友过来陪你吧,比如欧宇驰。”
他没有立即接她的话,深深吸口烟后,方淡然道:“知道了,你走吧。”
肚子饿了,白露打算离开医院就去吃早餐。由此及彼地想起来问:“对了,你吃早点了吗?要不要我帮你买点上来?”
她想他应该比她更饿吧?昨晚胃里一点东西都没剩下,全部吐光了。到底是病人一个,她不好意思不管他。
他却摇头:“不用了,上午还要做好几项检查,医生交代不能吃东西。”
白露这才想起来,医生昨晚交代过今天上午还要进行一系列检查。正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走,一位护士端着托盘进来了:“11床,抽血化验。”
护士从章铭远身上抽走了三小管学,说是有的做两对半有的做血糖血脂什么的,总之各有各的用处,一会儿他还要去做心电图和b超。
她想了想:“要不我打电话向霍小姐请个假,陪你做完检查再走吧。”
送佛送到西,昨晚一夜都守了,何况今天这个上午。她想,权当还了他那日安排小叔叔看病检查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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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铭远的心电图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但b超结果出来后医生拿着看了半天,一脸凝重地说胃里好像有阴影,建议再照一次ct详细检查。胃里有阴影的通常可能性就是有肿瘤,有肿瘤的话那问题就小不了,癌症的几率较大。
白露当即听得心里一突,扭头去看章铭远,他的脸色也很难看。
ct室上午已经排满了,只能等到下午再做检查。白露陪着章铭远回到病房,看他又拿出一支香烟点燃,不由地出声提醒:“别吸了,吸多了烟对身体没好处。”
他夹烟的手停顿一下:“你这算是关心我吗?”
她本能地要否认,但想想他的病情未明心情不好,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他也不再追问,自顾自地坐下吸烟,吸得非常缓慢。冷不丁地又冒出一句:“白露,如果我真得了癌症,你就很快可以彻底自由了,你高兴吗?”
白露浑身一震。实事求是地说,在最初最恨章铭远的那段日子里,她曾经不止一次诅咒他去死,他死了她才解气解恨。但是现在,当他真有可能不久人世,语气苍凉地问出这一句“你高兴吗”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像设想中的那样拍手称快。一个人怎么能为另一个人即将面临死亡而感到高兴呢?这简直太没人性。
“你别胡思乱想,ct检查结果可能没事。对了,你饿了吧?检查都做完了,我去给你买点的吧。”
白露借故跑出房间,章铭远的病情既然有这样的变化,她想怎么也还是要找个人来医院主持大局。万一下午的ct结果不容乐观,她一个人肯定没办法处理局面。昨晚来医院时走得匆忙,章铭远的手机忘在卧室没带。她想现在回去找到他的手机,查处他姐姐的联系电话,通知她马上过来。这种时候,亲人是肯定要到场的。
章铭远的手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她统统不理会,只管查找通讯簿。很顺利地在手机里查到了章铭遥的手机号码,可是打过去却没人接,转到了秘书台。
没办法,她只好再找欧宇驰的电话打过去。好在他倒接得很快,因为看见来电显示的缘故吧,开口便道:“铭远,电话怎么一直不接呀!找你一晚上了。”
“欧宇驰,我是白露。”
他十分愕然:“是你?铭远的手机在你那吗?”
白露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一听章铭远又进了医院,而且还查出胃部有阴影,欧宇驰顿时就紧张起来:“怎么不早说,我马上来医院。”
白露买上一份清粥小菜带回医院时,欧宇驰已经在病房了。他应该已经对章铭远说了很多宽心安慰的话,她推门进去时,正好听到章铭远一副似是无所谓的语气:“……反正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真有什么万一也没啥,已经多活了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