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一会儿可别喊疼。”
卡约斯的喉头动了动:“不会。”
虽然这么说,语气也足够暴躁,但温德尔清理血迹的动作却是细致而柔和的。他把血迹和已经干涸的血痂一点点清理掉,终于能清晰地看到伤口。
外翻的皮肉狰狞地横跨了卡约斯的左侧腰,一直连到他的小腹位置。
温德尔的动作骤然停滞下来。
卡约斯等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上的肌肉——不是因为他觉得温德尔可能会做出不利于他的举动,而只是因为单纯的紧张。
即使腹部传来撕裂的痛感,他也面不改色,像是对自己的疼痛毫无感知。
微凉的指尖搭在距离伤口很近的完好皮肤上,温德尔不辨喜怒的声音在卡约斯耳边清晰地响起。
“放松。卡尔,我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卡约斯点了点头,尝试放松自己的腹部肌肉,手指却紧张地蜷起。
温德尔说:“这道伤口,是你自己造成的吧。”
“还有,你浑身上下的伤口,到底有多少是你给自己留下的?”
“在翼斗场上,你给对手放水延长时间,到底是为了锻炼自己的战斗技巧,还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让对方给你留下伤口?”
甚至从小养成的去翼斗场的习惯,是不是也都是为了得到更多的伤口和疼痛?
看到卡约斯煞白的脸色,温德尔顿了顿,终究还是不忍心再问下去了。
温德尔沉默地将伤口上好药,沉默但轻柔地缠上类似绷带的虫族特有医疗产品,沉默地捡起卡约斯扔在地上的袍子,抖了抖上面的灰尘,不发一言地递给卡约斯。
卡约斯接过,不经意地擦过温德尔的手指,雌虫的手腕立刻颤抖了一下。
就像没看见雌虫的剧烈反应一样,温德尔平静地转过身,背对着卡约斯,等着他把衣服穿好。
他没听到衣服的摩擦声,反而听到了雌虫沙哑低沉的声音:“别生气,我有情报给你。”
“是关于你上次打听的雌虫,伦多。”
卡约斯小心翼翼地说,像是递出一件不知道是否会受到喜欢的求和礼物。
“失踪事件不是个例,有一些……我认识的虫族也不见了,但他们的家里都没有出现打斗的痕迹,又没有熟悉的虫族,所以至今没有上报。”
实际上,这是他从翼斗场里面虫族的议论中听来的。至于那些失踪的雌虫,也不根本不是他认识的虫族,而纯粹是翼斗场里见过几面、或者听说过名字罢了。
但温德尔刚才提到翼斗场时的语气并不好,所以卡约斯谨慎地将这个信息隐藏起来,不希望让他更加生气。
“最近黑市上流通着一种药品,可以造成虫族的失忆,连自己是什么种族都会忘记,有可能用于绑架或诱拐。”
“……这些信息,你和其他虫族说过吗?”温德尔问。
卡约斯犹豫了一下:“暂时没有。”
一开始,他对这件事上心只是因为温德尔在餐厅问过。但独自调查了一点后,卡约斯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过,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信息。
他一直独自一人,自从失明后,更是连军部都去不了。
王室是帝国的象征,但手里并没有多少实权,老国王每天都陷入昏睡,新的王储也就是他的弟弟亚利克,向来只关注雄虫利益和奢华宴会。卡约斯知道他会对这件事嗤之以鼻,甚至还会对那种黑市上流通的药感兴趣。
也许,告诉温德尔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毕竟……
“我知道了。”温德尔说。
卡约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地“嗯”了一声。
半晌,温德尔长叹一口气,打破了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
“卡尔,我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也很感激你所做的调查。”他说。
温德尔说:“我觉得我需要说明,我并没有在生气。我只是……有一点点的惊讶。也许还有失望吧,我猜。”
失望?
温德尔对他失望了吗?卡约斯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下一秒,温德尔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点问题,声音软了下来,解释道,“抱歉,说的不清楚——我指的是对我自己的失望。”
“我应该早点发现你的不对劲,起码是在翼斗场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你在做什么。”
而不是被虫族的战斗方法激起好斗的兽人血液,让本能控制了自己的理性,从而忽略了卡约斯的异常表现。温德尔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次的伤口也是温德尔上的药。他当时其实注意到了,伤口所在的位置都是不知名的位置,而且深浅完全不会不影响行动。
但当时,温德尔只以为这都是卡约斯在战斗中常用的策略——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像敌人暴露出无伤大雅的地方,从而保护更加要紧的部位。
位置确实是被预判并控制好的,但并不是在必须受伤的情况下两害相权取其轻——恰恰相反,卡约斯完全是有意在给那只虫族提供机会,让他在他的身上造成伤害。
卡约斯还没有将外袍穿上,浑身的伤痕都露在外面,温德尔很快找到了上一次在翼斗场造成的那些伤口的部位,发现只有很少的地方留下了伤疤。
雌虫的强大恢复力,让多半的伤口恢复成了光洁的皮肤,看不到一丝痕迹。
但温德尔的心情反而更糟了——因为他意识到,这就代表雌虫受过的伤害,远不止身上的这些疤痕。
更多的伤口被雌虫天生的体质弥合了,但造成的痛苦却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