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初把客厅内的炭盆搬了过来,说写完了字就把纸烧了毁尸灭迹,李长安才罢休。
二人又接着议论。
沈初拢着手,他穿的单薄,并不如李长安一般披着锦裘,只穿着一身普通厚布衣服,炭盆又是刚搬进来,书房内还十分清冷,沈初为了在学生面前维护自己的仪态,也不好搬着凳子趴到炭盆前面,就难免要拢着手取暖。
李长安倒是很满意沈初现在的模样。
一看就是个不慕名利、安贫乐道的道德高尚之人。
“你说我不能走武惠妃的门路,为何?”沈初努力忽视李长安落在他身上的赞赏眼神。
李长安手中毛笔一挥,在纸上落下两个字来。
清流。
自古以来,文人的笔,杀人的剑,走后妃的路子虽说升迁的快,可难免落下佞幸的骂名。若是无其他路可走也就罢了,可现在她老师又没到无路可走的地步,能当清流干嘛非要去走李林甫杨国忠的路子呢。
李长安就有一个绝佳的好办法扶沈初青云直上。
就在李长安等着沈初忍不住开口询问她,好让她能狠狠翻身做主,反过来当一回沈初老师的时候,沈初开口了。
“你的字怎么如此不堪入目?”
沈初看着白纸上那几个狗刨般的墨字,忍不住把头侧开。
“我才五岁!”李长安恼羞成怒。
五岁小孩会写字就已经很厉害了,武惠妃都夸她天生聪慧呢,放在后世,五岁才刚上幼儿园中班,能把字认全的都没几个。
沈初鄙夷:“你是真五岁吗?”
“我以前没用毛笔写过字,刚开始用毛笔写字丑一点正常,我回去就好好练字。”李长安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先说正事。”
“先说做官,老师你觉得你自己是阿谀奉承之人吗?”李长安问沈初。
沈初摇头。
他但凡有一点会钻营的本事,也不至于年过四十还只是一个熬资历熬上来的副教授了。甚至愁得老友都想尽办法给他塞了一个李长安这样会来事的学生让他试试有一个润滑剂在他和领导中间能不能让他再往上升一升。
学历还不如他的同年进学校的老师都已经是教授了,他却在副教授位子上一待就是十二年。只是先前他并不在意这些,有份工作能糊口就行,工资多少职称高低都无所谓,可如今他想做官报民就不得不考虑钻营了。
“走武惠妃的路子的人没有一个不擅长阿谀奉承的,老师和他们不是一类人。”李长安也知道自己老师是什么性格。
“老师应当走清臣路线,清正廉洁,刚正不阿。”
边说着,李长安边动笔在白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清臣养成计划
学生姓名:沈初
指导老师:李长安】
沈初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李长安,又低头看了眼桌面上的白纸黑字。
李长安最终还是没抵过沈初想要把她揍一顿的威胁视线,她轻声抱怨着:“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
手上却很诚实的把老师和学生的名字放回了它们原本应该在的地方去。
李长安的计划倒是不复杂。
第一步就是两个字,营销。给沈初营销名气,让他有一个响亮的好名声。好名声在大唐有多重要呢?陈子昂千金买琴而后当市摔碎,白居易诗出而洛阳纸贵,李白为天上谪仙人,有才华到他们这个地步都还要营销名气,不会营销名气的杜甫一辈子都没能在大唐留下什么名号,得一直等到宋朝他的才华才被后人发现。
在大唐想做官的两条路:背后有人、名气够大。也只有这两种人能考上科举,或许张九龄当宰相的时候还能有一小点没靠山的人能考上进士,但是现在李林甫当上了宰相,没靠山的人根本考不上进士,名气足够大也不行,当然,才华更是最不重要的小事。
毕竟李林甫是排挤人才到能说出“野无遗贤”这种话的真小人。李长安能知道这回事,还是她写过关于杜甫的论文——杜甫也参加了那场考试,没考中,因为“野无遗贤”。
多讽刺,诗圣都不算贤才了。
李长安还顺便又了解了一点李林甫的“才华”,发现这位宰相有一个外号叫做“弄獐宰相”,来源是李林甫给人写祝词的时候把“弄璋之庆”写成了“弄獐之庆”,璋是宝玉,獐是野生动物,而且这种写错字和认错字的事情李林甫还不止做过一次,这位才华“远超”杜甫的宰相连字都认不全。
不过名气倒是可以掩盖一些东西。比如李长安实际上是打算走后门把沈初塞进去的,但是她又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沈初是走了后门才考上科举的,所以名气就是最好的掩盖方式。
她知道李林甫根本不在乎名气大小,可别人不知道啊。沈初名气大考上科举,别人也只会以为他是凭借自己的才华考上的,沈初一路顺风顺水青云直上,别人也只会以为沈初名气大受到上官的赏识。
说到底,李长安和沈初与武惠妃和李林甫没什么不一样的,都是靠裙带关系把对方扶植高位,然后再借此扶植其他党羽。
只是李长安打算给这个不太正直的事情披上一层光辉正义的掩盖罢了。
“老师你就一掷千金帮扶弱小就行,钱的事情不用你担心,你只管把自己‘玉面孟尝’的名号打出来。”李长安笑吟吟道。
玉面孟尝?沈初眼皮跳了跳,画风一下子从唐诗三百首蹦到水浒传了?
“一掷千金?你如何弄到那么多钱财?”玉面孟尝沈初揉揉额角,强迫自己忽略那个中二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