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去喊蹦蹦车(电三轮)怎么还没回来啊!”老妈咕哝着,然后是有些惊讶的声音,“这不是大华吗?怎么好意思呢!大冷天的,你这不还得拉活呢嘛!”
“苹姐说啥呢?就送你们一趟还能耽误多少事呀!再说了,咱们小茹病好了,不高兴嘛!”一个男人笑呵呵的声音,虽然说得亲切,可却根本没走过来看看孟茹。
透过被子的空隙,先看到一辆打着响鼻的黄马,然后是马拉的板车,笑着和老妈说话的男人……
眼熟!啊,想起来了,是隔壁的王叔叔。一个让孟茹对长相印象不是很深但一提起名字却会“啊,原来是他呀”的男人。
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孟茹心里有些别扭。
马车上,没有遮拦的车棚,身下铺的也是有些凉的干稻草。这样的车,其实都是拉货的,很少拉客。
在赵树生的怀里晃来晃去的,感觉到老爸略俯近身,用身体挡着风,孟茹不觉心里一暖。
马车一停,孟茹就听见老妈说话的声音。毫不意外,说是帮忙送人,可是客气几句后,车钱还是照样收下。
五块钱,可是不少。如果按照后世的标准来说,自然是九牛一毛,可是现在,那得是多少冰棍啊!如果没记错的话,老妈的月工资还没过百呢!如果刚才喊电三轮的话最多也就两元钱。说是帮忙,可其实花出去的钱反倒更多。
这种拉脚的马车干一次活大多都是在十块钱左右的,估计老妈是怕给得少了让人觉得不高兴。老妈这个人,就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肯让人吃亏的人。可也不想想,这送人和拉货那是一样吗?何况又不是多远。孟茹心里不舒服,抻了抻脖子,脑袋探出少许,看到老爸脸上也不大自在的样子。不禁哼了一声。
她这一哼,孟建国立刻扭过头来看她,一脸的紧张,倒把刚才的不痛快忘了大半。
木栅栏,看起来简陋的大门,小两间的砖瓦房,红色的砖,颜色已经暗陈,看起来屋檐很低,窗子小小的,窗檐离地面还不到一个小孩高……
和八十年代大多数家庭一样,孟茹的家在后世,只能说是简陋。不过,却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除了一个木头盖的仓房外,还有一片空地。寒冬腊月,堆了一院的雪,可到了春夏,就会种满蔬菜。
“小心着脚底下的台阶。”温雅苹叫了一声,伸出手在外面护着。
屋里的地面往下陷了大概半米左右,所以在门口有两节台阶。进了门,就是灶台和炉子。一个没有安玻璃的空窗框,把外间隔成两个空间,除了做饭的厨房外,那个小间里堆放的是一些杂物。
开了灶台旁边的门,拐进里屋。迎面,是一个大衣柜,挨着放的是一个矮一些的立柜,上面放着暖瓶,水杯什么的东西。右手边,是一铺大炕。炕对面放了一张单人床,床后面是一排暖气。
80年代典型的东北民居,看在孟茹眼里却是既熟悉又陌生。有些东西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可是又一次躺在温暖的火炕上,这种感觉真的是种说不清楚的惬意。
虽然一再让赵树生留下吃饭,可他却到底还是推辞,临走时还一再说明天再过来看孟茹。
等他一出门,送他回来的温雅苹就笑说“这是个好样的,以后小琴跟了他准错不了。”
嗯!孟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感觉到老爸往这边走过来,忙作了乖宝宝的样儿一动不动。
孟建国抱着她,把被子打开,那边温雅苹已经把褥子铺好,夫妻两个把孟茹安顿好后才松了口气。
孟建国上外间去捅开炉子封的煤,这头温雅苹一面收拾着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一面扬声道:“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在外屋的孟建国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进屋来,闷声道:“刚才不是我喊大华帮忙的。”
瞥他一眼,温雅苹笑道:“我知道。你那个人我不不清楚啊!肯定是大华死皮赖脸地说帮忙,你却不过才答应的。人家王华多奸(精明)的一个人呀!心知肚明知道咱们不带白使他车的。”
拍了拍孟建国的肩,温雅苹又笑道:“算了,别往心里去,咱们家也不是乐意欠人人情的人家。不欠别人啥心里头舒坦。”
闷着头也不说话,孟建国抬身往外头走,“我做饭,你看好老儿子吧。”
温雅苹摇了下头,也不再说什么,转过头盘着腿俯下身替孟茹掖了掖被。看着她叽哩咕噜乱转的眼珠,不禁笑了。抬起手,她抹了抹眼角,又用手抚弄着孟茹的脸颊,“看我老儿子,可怜见儿的,瘦了一圈。想吃啥,妈给你做哦……”顿了一下,她又低语:“妈带你回家了啊!妈说过一定带你回家了,现在回家了啊……”温雅苹的眼中泪光闪动,可嘴角却大大扬起。
眨巴了下眼睛,孟茹使劲地抬起手,搂住温雅苹的脖子。贴在一起的脸颊上泛着湿意,却分不清是老妈还是她的泪。
舌头发木,只能说些简单的字眼,她却极力想要告诉老妈她的感受:“妈,高兴……”回家,真的很开心。
听到外屋门开的声音,然后是孟建国带着欣喜的声音,“呀!我们大儿子回来了!小波,冷了吧,快进屋上炕去。”
随着说话声,门一开,一个小男孩窜上炕就往温雅苹身上扑。隔着老妈的头发,孟茹瞪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撇了撇嘴,在心里叫:“大魔头!”
不知是不是听到孟茹的心声,小男孩手一伸就揪住孟茹的头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嚷:“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