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简敛眉,低声道:“到底君臣多年,我又伴殿下观政……”
“国公爷重情义,”曹公公感叹道,“既如此就稍稍去露个面,杂家听毓庆宫报上来的,殿下一整天里,要么睡觉,要么说些颠三倒四的胡话,头脑真清醒的时间恐怕还没有一个时辰。先前殿下突然清醒了会儿,那头赶紧报了,可还没等圣上赶到毓庆宫,殿下又糊涂上了。如此好几次,也就……”
话没说尽,但徐简听懂了。
次数多了,毓庆宫不会抓紧报了,怕圣上埋怨,也怕半道上出状况。
毕竟是大冬天,寒冷不说,地上也不好走,尤其是下雪天,更是马虎不得。
万一圣上着急赶路磕着碰着,谁担待呢?
徐简对曹公公道了声谢,曹公公点了个小内侍引徐简过去。
毓庆宫依旧封宫。
日常吃穿用度上经手的宫人也十分小心,仔细核对人与物之后才能交接。
有曹公公的腰牌,徐简很顺利进去了,又由郭公公引到李邵面前。
李邵醒着,坐在大案后头,上头摆着文房,堆叠了几本折子。
高公公在旁照顾着,见了徐简,忙问了声安。
李邵浑然未觉,翻开一本折子,瞪着眼睛看了看,突然抬手往地上一砸:“狗屁不通!”
地上已经扔了好几本了。
徐简弯下腰,想要帮着捡起来。
高公公赶忙悄悄摆了摆手,走到徐简边上,压着声音道:“等殿下都扔完,晚些一道再捡。”
现在捡了,就是又叠在那儿等李邵继续扔。
“我捡本看看,”徐简道,“公公放心,不会刺着殿下。”
高公公只好随他。
徐简翻开来,眉宇间神色很淡。
倘若林云嫣在这里,她能一眼看出徐简压着藏着的不快与火气,但别人都不行。
因此,高公公只看到面上没有多少表情的辅国公,对着那本空无一字的折子,如大殿下一般点评了一句“的确狗屁不通”。
高公公愣了下。
见辅国公看过来,他想了想,解释道:“殿下病时脾气大,吵着要看折子,小的们哪里会有?只好请示了曹公公之后,弄了些空白折子来,您看背后这儿还盖了个小印,就是为着区分出来、留给殿下的。”
徐简微微颔首,又问:“除了空白折子,还给殿下安排了什么?”
高公公指了指侧边:“殿下让给挂张舆图。”
徐简看见了。
这张舆图只有州府布政司分布,不涉及地形地貌等其余信息。
高公公又道:“小的有时是自己,有时是朝中某位大人,殿下交代什么,小的只管点头应下,殿下要训话,那也就听着……”
唱戏似的。
高公公最初不太习惯,这些时日下来,毓庆宫里人人都能身兼数职。
徐简道:“辛苦公公了。”
“也还好,”高公公叹了声,“殿下也就是说些胡话,别的都不折腾,一天里又有六七个时辰在歇觉……”
说直白些,他们最怕的还是殿下真正清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