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因为只有两进,所以家具并不多,内室里一张水曲柳雕博浪纹的架子床,一只双开门的衣柜,一只还算是齐全的梳妆台,以及一张卷云纹的长条书案。外屋呢,则是中规中矩的台案、左右四椅两茶几,两花几。
院子里有一眼井,轱辘头虽然破了些,但却也还能用。滑桶下去不多时倒也真打上水来了。捧在掌心里尝了尝,味道倒还不算坏。先是拿苕帚扫灰,然后又拿清水擦洗家具,最后一遍又一遍的冲洗地板,直到地板上那厚厚的灰尘不见露出了青灰相间的大理石地面来,才算是罢手。窗户门柜并没有损坏,漆色虽掉了些,横竖不影响用也就是了。只是擦洗干净完了,上面挡风的纸是不能用了。希颜只好冲门神要来了贴窗户的毛边纸和浆糊,华丽丽的当了一回裱糊匠。
劳劳累累的整整十天后,正屋总算是活出来了一个模样。也到这个时候,希颜才把皇太后差人送来的生活用具逐一摆放在了该办的地方。淡碧色的帏帐、厚厚的褥垫、紫绸的床单上还有一只装了决明子的碧衣枕。被褥有三床,厚的薄的加厚的。此外还有洗漱用的两个铜盘,一个简装的用来洗脚,另外一个加了珐琅彩的大约是用来洗脸的。脂膏水粉的也还算齐全,只不过希颜对于化妆一向兴致缺缺。大许是听人说了自己唯一的爱好是写字吧,所以笔墨纸砚倒是送来了很不少。附带的还有十几本诸如《女诫》《烈女传》《忠女录》之类精忠报国的书册子。目的大许是想改造自己脑袋里反叛的动乱思想。真是可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希颜可整整想了一个下午才想出那样的好点子来的。自己的目的当然不是象外面人所想的那样,自己的目的很简单:再度幽禁。
虽然被关在一方小天地实在是憋屈了点,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顺着那么老康师傅的意途周旋在他的儿子们中间当无间道兼牺牲品?抱歉,我爱看小说,不爱演小说。更何况小说中的那些女猪们之所以心甘情愿受老康的种种摆布兼折磨,无非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二三四五六七等数字军团中的一位或者好几位。情不自禁嘛!犯傻的女人被当成棋子是顺理成章的事。可自己没有那个爱好,那么高难度的工作实在是做不来。
不如此,便只能除宗氏名流落江湖!听起来挺潇洒风流的,可实际上日子过起来恐怕会很惨。这个身子虽然太小,但好歹是个美女胚子。流落在外不出三天,肯定让人卖到青楼里面去。一双玉臂万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那是什么样的日子?虽未经历过,但好歹在书里电视上看了也不少。相较之下,被关在这么小小一方天地,倒也不算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反正,不过是寂寞而已。自己早已经寂寞得惯了!比起那些间不知住了多长日子的无菌室病房,这里有天有地有绿苗,已经算是很好很好了。
康熙原想着不过关她一月两月,这从小没吃过苦的小妮子肯定就软下一身的硬刺,好好听自己的话了。却没有想到,日日呈递上来的回报折子里却都是写着那个风萨在小院里日子过得多么充实。
亲自提水打扫卫生,铺设家具摆置,在院子里除草,没事干把除下的草晒成干草编成麻花辫后做成了一大两小的草垫子。天气好的时候,把垫子放在院子里一个人滚在上面扭来扭去的锻炼身体。那小院子里还有两株垂柳,盛夏来临的时候,听人说她居然把耳屋里那只小床板给拆了,乒乒乓乓的捣弄了好几天后,居然在树下面吊了一只秋千来玩。秋深了,天气一天天的冷了起来。自己故意不让人给她送炭盘去。她倒也不恼,更有甚者,她似乎早想到了这事,快入冬的时候就已经把编好的草席改成窗户那样的大小挂在了窗户上面。然而北京的冬天是很冷,尤其是康熙三十九年冬。才一立冬便厚厚的下了好几场大雪,那小院里的雪堆了近两尺深。
也许是天气太冷,所以自打下雪那天开始就没见她出屋过。前半个月里每天小太监送进去的饭菜还有人搬进屋里再送出食盒来,可是连着三四天回报的人说屋里的人都根本没有出门动过食盒!
这是怎么个意思?
冻病了?
还是那妮子又在转什么花花心思?
差人过去一探时,情况却是:“回皇上,风萨郡主不好了,浑身烫得跟火似的,一脑门子撞在墙上,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一句回话听在耳里,康熙手一紧差点没有捏碎手里的茶盏。
这个死妮子,骨头还真和他阿玛额娘一样,够犟啊!
不过朕这辈子还没有摆不平的丫头。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以后有的是机会调理她。现下还是先看病要紧,赶紧是吩咐李德全亲自带了人把风萨移到寿安宫去,自己随后也赶紧跟了去。
到寿安宫时,李德全已然是指挥着宫人把风萨从慈宁宫抬来,安置在寿安宫的东配殿里了。三四个太医正在轮流看诊,个个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而那小妮子的脸色呢?已然不再是烫得火红了,冰冷冷的青灰寡白,额头上的伤正有宫女在轻轻的拿药酒擦试,两寸宽的口子上已然不再有鲜血逸出…………
这妮子看来是玩真的啊!
不是拼死了一撞,是绝不可能撞出那么大个口子来的。
她是真想死?
小小的年纪,就这样不怕死吗?
眉头一皱,收回眼神,左右瞧瞧却发现:“皇额娘呢?”按理来讲,自己把人送到寿安宫来,皇额娘应该是关心情切的跟在左右才是啊。毕竟这个风萨可是她莾古思家的嫡系孙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