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夫人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见到立在一旁的亦泠,勃然变色,连哭声也堵在了嗓子眼儿。
瞬息间,那个昏乱的妇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端庄有礼的贵妇。
亦夫人迅速理了衣冠,擦掉眼角泪痕,谨慎地迈过门槛,向亦泠行了一礼。
垂首敛目,伏低做小,惶恐又卑微。
但许久,亦泠都没有反应,甚至连嘴巴都张不开。
亦夫人心中又急又慌,想着谢夫人要么生气要么不屑。可她抬起眼窥视亦泠的神情,这游离涣散的眼神中甚至带了几分悲戚又是怎么回事?
“谢夫人?”亦夫人小心翼翼地开口,“犬子年幼,莽撞无知,若他冲撞了您,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
亦泠在这熟悉的声音里定了神,看着自己阔别半年的亲生母亲,她惨然笑着摇头:“没什么,带他回去吧。”
亦夫人闻言并没有松懈,反而和亦昀同样的疑惑且戒备。
以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先前他气涌如山地跑出家门,声称要给自己姐姐一个交代。既然见到了谢府的人,他不可能什么祸没闯。
谢夫人竟然丝毫不计较,这着实有些奇怪了。
但不管怎样,先带着儿子离开才是当务之急。
要是撞上谢衡之回来了,指不定这浑小子会惹出什么大麻烦。
于是亦夫人也不敢再多问,向亦泠福了福身,又说了几句好话,领着人就要走。
亦泠一声不吭地看着母子俩跨出谢府。
当两人上了马车,亦泠忽然心头一动,叫住了亦夫人。
添了许多白发的妇人探出半个身子,谨小慎微地问:“谢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亦泠张了张嘴,半晌才说道:“听说令爱……”
亦夫人闻言,低头叹了口气。
再抬起头时,她笑着说:“是的,小女福薄,前些日子在庆阳的战乱中去了。多亏谢大人将小女的遗物千里迢迢带回来,好让我们能为小女立上一座衣冠冢。改日大人得了空,亦家上下定登门致谢。”
连亦昀都能猜到他姐姐的死跟谢衡之有关系,亦夫人怎么会想不到呢?
可亦泠从她母亲脸上看不到一丝愤恨,只有无限的阿谀逢迎。
“真是没想到,亦夫人居然如此深明大义,难怪能养出亦小姐这么舍生取义的女儿。”
分明是字字夸赞,可亦夫人总觉得对面这个女人的语气里含着讥笑和讽刺。
她满腹疑惑,垂眼吸了口气,依然笑着说:“谢夫人谬赞了,小女是大梁王朝的子民,自然该舍身报国。”
一口悬在胸口的气沉沉呼出。
这一刻,亦泠对着自己的生母,连愤怒都没有了。
“那就……请亦夫人节哀。”
莹莹一灯下,亦泠双眼黯然。
她拂袖转身,往里走去,并沉声道,“致谢就不必了,好好为令爱置办哀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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