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满诧异地看着曲之意,他记得他没直接说地名:“你知道是哪里?”
曲之意假装想了一下,尝试着说:“陕西?”
此话一出,宋满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丁宴澄。
而为了不露破绽,丁宴澄也第一时间接收了宋满的视线,他率先开口:“我可没跟他说过这个。”
没想到曲之意能猜得这么准,宋满失笑道:“曲先生不会是心理医生吧,居然猜这么准。”
对于宋满的这句话,曲之意没有否认也没有确认,而是说:“我老家也是那边的,就试着说了个名字。”
宋满‘嗯’了一声,那一带的口音确实是比较相似的。
“那宋先生的父母也来这边了吗,还是留在老家?”
宋满说:“都接过来了,山里的日子太清苦了,做什么都不方便,而且他们年纪也大了,让两个老人留在那,我不放心。”
“确实,”曲之意笑着点头,把话题往更深出引:“这样也蛮好的,很多老人家在一个地方呆了几十年,都不太会愿意去新的城市生活,哪怕儿女规劝也没作用。”
怎么样?
这话宋满感同身受:“一开始他们也是不想来的,是我劝了好几次,才勉强答应下来。”
曲之意笑着说:“很正常,我之前劝我奶奶到这边来生活,她也不愿意,一直到现在,也还是觉得老家好。”
“如果一辈子都待在大山里,那也没必要这么费心费力地往外走了,过去的那些努力也都没有意义。”
宋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曲之意就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跟先前有些不一样,像是说一半,又藏了一半。
这一点丁宴澄也察觉到了,他和曲之意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曲之意“哈哈”一笑,说:“这话放在宋先生身上怕是不成立,毕竟宋先生现在是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光是听着都要羡慕死了。”
他想把宋满往宋玉那件事上引导,但宋满却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只是浅浅笑着,把话题揭过去了。
前面聊了那么久的事业,都谈笑自如,偏偏一说起家庭,就闭口不谈。
如果一个人不愿意说起某件事,通常只有两种原因,一是觉得这件事没有说的必要,二是怕,不敢说。
宋满是属于哪种?
曲之意抿唇,心里的那块砝码渐渐偏向了第二个答案——他怕说起这个话题。
“嗡嗡——”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宋满拿起手机,回复完消息后,朝他们露出抱歉的笑,对丁宴澄说:“阿澄,我有点事可能得先走了。”
“家里的事吗?”丁宴澄问。
宋满摇头:“公司的,我得回去一趟。”
丁宴澄又不动声色地看了曲之意一眼,在得到对方可以的眼神后,站起身道:“好,那我送你出去。”
宋满笑:“不用,你陪你朋友好了。”
说完,宋满自己收拾好桌上的资料,拿上平板走了。
曲之意沉默地看着宋满离开的背影,他走得有点急,推玻璃门的时候,手指还磕到了把手。
丁宴澄抱着双臂,后背靠在沙发上:“怎么样?”
曲之意用勺子擓(kuǎi)了一小块提拉米苏放进嘴里,甜品本来是可以让人心情愉悦的,但此刻他却觉得食之无味:“情况有点复杂。”
丁宴澄在脑中回想起刚才宋满说话时的状态,问:“何以见得?”
曲之意放下勺子,扯过一张空白的a4纸,在上面写,丁宴澄便也坐得靠近了一点,两个人头歪着头,一个写一个看。
“有三个前提,第一,他极度地想跨越他的原始阶层,从前拼命地上学,毕业以后拼命地工作,以及改变自己的口音。”
“第二,他有很强的控制欲,只要是他认定的结果,身边的人就必须也得认定,他很不喜欢以前的生活,觉得太苦了,苦到让他不想回去,甚至把父母也接了过来,哪怕他的父母其实并不愿意。”
“第三,他十分看重结果,一个人成功与否,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这个人没有成绩,那于他而言,就也没什么用,他对自己的衡量也是这样的。”
“第一点和第三点我理解,但第二点,”丁宴澄食指轻点纸张:“你怎么知道他的父母是不愿意过来的?刚才宋满不是说了,他们是同意的吗?”
曲之意缄默了一瞬,坦白道:“因为我让望舒哥去查过宋先生,所以知道一些细节。”
从李望舒那里拿到的资料是十分齐全的,他们去了宋满的老家,从邻居那里得知,当时宋满为了劝父母从大山里搬出来,连续三年没有回去过年,最后一年回去,大年三十那晚,一家人大吵了一架,屋里摔得乒乓响,到了年初二,一家人就收拾东西走了。
“哎哟,老宋啊,你们怎地年都不过完就要走啊,今天才初二哦。”
宋爸放下手里的椅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道:“俺们要去城里头享福啦,俺媳妇儿有喜了,小满让俺们去帮忙带带。”
搬家工人来来回回在把家具往卡车上搬,邻居怕自己挡路,就往旁边挪了点,看着比两边土房子还要长的卡车,满眼艳羡:“那好啊,小满有出息嘞,事业又好,娶的媳妇儿也好,你们家的苦日子啊,到头了。”
宋爸只是笑,没说话,但那被挤满褶皱的脸上,分明是勉强要更多一些。
“当时,丁小姐确实是怀孕了,但距离生产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如果真的是要去帮忙带孩子,那晚两个月也无伤大雅,何必要大年初二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