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点头道:“看过,看过好多回呢。我爷爷在的时候,那时候家里还住在仁寿坊的大宅子里,爷爷老了,不爱走动,总把戏班子请到家里来唱。爷爷过世后,爹娘请人回来少了,出去看戏多了,凡新戏上演,不管票子多贵,一定去看首场的。家里孩子多,不可能都带上,就抓阄,每次带两个去。我运气好,十有八次是我抓到。”
“你去过,就应该知道,只要是有名的戏班子,再遇到好一点的戏本子,基本上都是爆满的。尤其是首场,你也说票价贵,可见是很赚钱的了。”
秀儿正想说什么,曹娥秀突然话锋一转:“但这些钱都被老板赚去了,唱戏的人是落不到几个钱的。”
“啊?”因为有点意外,有点失望,秀儿惊讶地叫出了声。
曹娥秀轻轻一笑道:“你要是想通过唱戏赚到很多钱,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钱都被戏园子老板和班头赚去了,最后分到唱戏的人手里的,也就一个零头而已。”
秀儿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说:“那这房子,不是姐姐的?”
“是我的。”回答得很干脆。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你没钱的嘛。
“这房子就是你看到的那个男人送给我的。”
秀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些成人的交易,她再早熟,也只是似懂非懂,不敢轻易开口评价。
“所以”,曹娥秀最后总结道:“唱戏的名角可能有很多钱,有房有地,有大把的金银珠宝,但这些决不是通过唱戏得来的,而是通过其他乱七八糟的渠道得来的。其中稍微干净一点的,可能就是戏迷送的礼金、礼物等。其余的,像我这样的长期包养,短期姘居,偶尔苟合,都是肮脏钱。”
秀儿瞠目结舌,彻底变成了哑巴。
第一折(第十八场)暴露
更新时间:2008-9-2619:21:16本章字数:3051
越跟曹娥秀交往,秀儿就越觉得那天在关府见到了娴静优雅的曹娥秀只是个假象,真实的她可能与她刻意在人前包装出来的形象完全相反。
比如这番揭露行业黑幕的话,对一个未曾及笄的女孩说,是不是就太那个了一点?
曹娥秀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些伶人与大佬们之间的肮脏勾当,秀儿终于忍不住略带抗议地叫了一声:“姐姐”。
曹娥秀住了嘴,然后望着秀儿问:“听到这些,你还想进入这个圈子吗?”
秀儿楞住了,连她自己都还没厘清的心事,曹娥秀就一眼看穿了?
有些事,她只是循着自己本能去做,并没有认真细想过到底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比如,刻意接近曹娥秀。
但曹娥秀这么一点破,秀儿也不得不羞愧地承认,她这么盼着曹娥秀回家,这么嘘寒问暖曲意巴结,除了对名伶的仰慕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心中那份隐隐的期待:也许,可以通过曹娥秀进入那个圈子,或上台唱戏,或台下打杂。若曹娥秀看她勤谨,肯留她在屋里做个洒扫的丫头,也行。
她家就要山穷水尽了。爹连着好几天,天天出去找事,可回来后从没听他提起过有什么进展。一个落魄的富家公子,又年纪一大把了,估计一般的人都不敢招揽吧。
如果没进项,肯省着一点花,也许还可以撑一段日子,可是家里还是有那么多零食,饭桌上也依然丰盛。若不是那天偶然听到了爹娘的对话,秀儿绝不会想到家里已经亏空到这种地步了。
依着爹娘的性子,不到娘的首饰典当殆尽,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他们是不知道发愁的。
想到这些,秀儿鼓起勇气对曹娥秀说:“我还是想去。如果姐姐肯收我为徒的话,秀儿感激不尽。”
口里这样说的时候,眼睛注意看着曹娥秀的表情,见她没有明显反对,当即跪了下去。
曹娥秀一把拉住道:“你我年纪相差不大,拜师礼就不敢当了。如果你真的想进行院,入乐籍,我可以带你进去。”
秀儿踌躇了,嗫嚅道:“姐姐,可不可以不入乐籍,就像上次在关府那样,以票友的身份上台串戏?”
曹娥秀沉吟着:“这个嘛,也有人这样做过,只是人家这样一般只为好玩,不靠这个挣钱的。而且既然是票友串戏,也就是偶尔串串,哪有天天串的?”
“是这样的”,秀儿解释道:“我想先求姐姐带我串几出戏,如果反响好,我再落籍。不然,白白落了籍,最后又不能靠这个吃饭,岂不冤枉?”
曹娥秀说:“你唱戏肯定是没问题的。只是能当好票友的,不见得能当好伶人。因为,票友只是好玩串串,唱完就走,没人敢歪缠。就是歪缠也可以不理,反正又不靠这个赚钱吃饭。如果你要靠这个赚钱,就得忍。”
“我忍。”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曹娥秀摇头叹息道:“我就是因为不能忍,有一次差点送掉小命,要不是遇到现在的这个男人,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就因为感念他的活命之恩,我才委屈自己跟了他,做个无名无份的外室,连小星都算不上,小星还是过了明路,正式登堂入室的妾呢,我什么都不是。”
看她如此伤感,秀儿除了再给她倒上一杯水,也不知道能怎样安慰了。这种事,旁人也根本无法安慰。
曹娥秀喝了几口水,不好意思地对秀儿说:“让你见笑了,我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爱钻牛角尖。其实,就算他想娶我,我也不见得会答应。戏班里的姐妹除籍嫁人的,我就没听到过谁有什么好结果。在台上唱戏的时候人家拿她当角捧着,真娶回家去,几天就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