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听得骇怕,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现在……”
符清泉握握她的手,淡淡笑道:“昨天晚上,不是公司里的事情,是爸爸要我回去,你知道他要我做什么吗?”
南溪摇摇头。
“爸爸要我认阿姨做母亲。”
隔了一夜再想这情景,他竟能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倒是南溪难以置信地惊叫出来:“怎么可能?”
符清泉淡淡一笑,南溪紧张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爸爸昨天进医院,脑溢血,要做手术,上手术台前……大概他是怕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刻薄你和阿姨吧。”
“手术?你怎么没告诉我?”
“你要知道了肯定要跑到医院去,爸爸特地叮嘱的,免得吓到你,影响你伤势。手术很顺利,阿姨和杨嫂都在医院照顾他,等会儿我们回家拿月饼,再到医院去看他。”
南溪长舒一口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记起被打断的话头,问:“那你……”她低着头闷闷道,“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说出了对不起,大约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觉得对不住符清泉,尤其刚拜过符妈妈,更觉愧疚。符清泉摇摇头,伸手摸摸她脑袋,算作安慰的意思:“没什么,我今天开口跟你讲这些,就说明……我已经不愿意再想这些事了。”
南溪懵懵然,符清泉又淡淡道:“弦宝小的时候跟我说,她最讨厌放寒暑假,最喜欢开学,因为开了学,就不用呆在家里。我那时候以为她只是嫌她妈妈丢脸,现在……现在我终于明白,其实弦宝不是那个意思。她不想呆在家里,是觉得这样对她和她妈妈都更有好处。因为……所谓父母和子女的缘分,也不过就是……一场分离。”
说父亲对那个女人过于执着也罢,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想再离开南溪半步也罢,说到底不过是,父母和子女,到头来只是一场分离。
父亲培养得他再优秀再能干,也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要送他飞走;他对父亲体贴孝顺或是横眉冷对,也无法替代伴侣二字,对一位孱孱老人的意义。
在父亲的晚年幸福里,他这个翅膀已经长硬的儿子,并不那么重要。
说得更残酷些,他已经成为父亲后半生幸福的阻碍。
凌晨的这场手术,终于让他彻底明白到这一点。
现在到了他离开的时候。
“我想有自己的家庭,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家庭。”
南溪前些天说,如今对他的情感,不再像往日那般炽热灼痛,符清泉便也不谈感情,只谈细水长流的家庭。
“你说你要坦诚相待,所以我今天把这些事情、还有我的想法,都坦白地告诉你。我会努力做到所以你喜欢的样子,用你可以接受的方式来对待你。我……我在住院部看到半夜出生的孩子了,我很想有个你和我的孩子,我想我们的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庭。”
父亲手术之后,符清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期盼有一个自己的家庭。
他为丈夫,南溪为妻子,将来,还会有他们的孩子。
有一串芦花从窗外飘来,落在南溪的毛衣上,她原来所以不甘心的念头,都如同这片片芦花,四散在风里。
符清泉是有些不讲理,还有点独断专行。还喜欢自以为是地帮她安排好一切……南溪可以找出一百条一千条不甘心的理由,却抵不过他这坦诚直白的一番话。
她也许可以咬咬牙去寻找另外的幸福,可那世界上的所有,若没有他的陪伴,都将变得残缺。
爱或者不爱,亲情或是爱情,在这种残缺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南溪稍稍犹豫后说:“那也得爸妈答应吧。”
符清泉俯过身来来,极自然地便托起南溪的下巴,轻轻地覆上去,蝶羽拂拭般的轻吻,他并没有继续深入下去,只在她唇上辗转停留。条件允许的话,符清泉显然是不肯浅尝辄止的,可巧现在在车上,他又怕自己急性上来照顾不好南溪的腿伤,很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低声笑道:“用不着担心,我去说就好。”南溪一被他放开,立刻紧紧贴住车座,像是生怕他再有所侵犯似的。听他这么说,忙不迭地点头,等回过神又说补充道:“等爸爸情况好一点再说。”
符清泉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来,又说:“回去拿月饼。”
南溪的头又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回去的路上又开始堵车了,因中秋的缘故,车流量格外的大,杭州的红绿灯又是出名的多,一行三停地。南溪开始问昨晚符爸手术的事,符清泉一一答了,一边回她的问题,一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不只他心不在焉,连同南溪,他也觉得她问得三心二意,这也许是错觉,但他自己,确定是心神不定了。
想要和南溪在一起的心情,埋藏得太久太深,以至于突然成真的时候,竟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冲。就跟失明的病人陡然间做了手术又重见光明似的,因为盲得太久,陡然揭开纱布,只觉天地间白光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要闭上眼,再慢慢从暗光处接触起,才能体会到那份重见光明的喜悦。
现在这心情,却是病人明明刚恢复了视力,却强行再绑上纱布不让他看东西一样的难受。
符清泉自问不是没有耐心地人,现在却被这莫名其妙的火烧得难受,转念他心里又坦荡了,没错,他就是想要拥抱她,想要感受她肌肤的温度,这又有什么错呢?可惜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有,符清泉不得不努力地想别的话题来转移注意力。比如公司最近限电啦,好像解决办法还是有的,找相熟的开工率较低的工厂代工,把好质量检测关,应该勉强能渡过难关,正好还可以以这个由头把工厂开到中部内地去……纪家……也不知道纪晨阳那小子最近怎么样,南溪说他也不接她的电话……南溪还给他打电话,真是胸闷……这么想着循环了一圈又转到南溪头上,符清泉懊恼无比,一口气没忍住,猛地砸在了方向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