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八宝攒珠的朱色帐内,攒金丝弹紫花软枕之上,半躺着一位女子,云鬓半松,头戴金丝香木嵌蝉玉珠,耳佩景泰蓝红珊瑚,一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半垂半松,摇摇晃晃,却更添了几分韵致。
她面色有几许苍白,烟霞银罗花绡纱衣领中露出来的颈项和锁骨纤弱不胜,却勾勒出不食人间烟火的绝美之态,而双颊上透出的一丝带些病态的潮红,更显得惊人魅惑。
这女子就似那已然开到荼靡的山茶花,就快要凋落了,因而在每分每刻,都美到极致,眼眸流转,长睫微垂之中,皆有惊人之丽色,连身边侍女们,也觉得伺候的主子如神妃仙子下凡,一分钟比前一分钟更美,一刻钟比前一刻钟更媚。
“太子妃,请您躺下,外面已下雪了,切莫着了凉。”一位着桃红绣绫裙的秀丽侍女柔声劝慰。
“呵……我躺了一日了,再睡下去,头都要晕了。”女子檀口微张,声音低柔,似乎无甚气力,虽是随口一句却依然有百般低回韵致。
那侍女笑道:“那让小潭给太子妃捶捶背吧。”
那女子垂下眼,露出一抹娇美笑意:“正好。”
小潭正坐在女子旁边扬起雪般拳头,忽然门口另一位紫衣侍女走了进来,声音略有些急,额畔渗出香汗:“太子妃,那个……花铃姑娘来了。”
小潭面上微微变色,看了看太子妃,而美人眼中倏然漾出惊喜之至的光芒:“阿铃来了!快请她进来!”
“是!”
姊妹
花铃缓缓走至女子面前,眼中并无一丝喜色或是担忧,面色冰冷,不发一言。连身边的侍女小潭,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每一寸肌肤传来的冰凉气息,莫非是外面太冷了,铃姑娘着凉了么?
小潭想到此处,笑了笑道:“花铃姑娘,我给您泡杯滚热驱寒的姜茶吧。”
花铃看都未曾看小潭一眼,言辞简洁:“不用,我马上就走。”
弄得小潭十分尴尬,愣在那里,半晌做不得声。
床上的女子微微叹了口气,长睫微垂,隙缝中竟似隐然有泪光:“阿铃,你还是那般怨恨姐姐么?”
“我没有姐姐。”花铃躬身望着女子,倏然笑了,那笑却是冷的,无一丝暖意。
自旁人眼中看来,花铃姑娘艳丽妩媚,生气勃勃,而床上的太子妃——闺名花珑——轻灵优雅,弱质纤纤中却有致命风流体态,两位绝世美人相互呼应,真乃令人陶醉流连忘返的一张图!
其实,这两姊妹,实在太像了……
只是花珑的那种雅致纤然的女人味,花铃还是很难相及的,正如此时花铃眼中的那决然恨意和肃杀之气,花珑也不会有!
“阿铃,你何苦……”花珑叹了口气,那双颊的酡红愈甚,竟然轻咳起来,“咳咳……你也不小了,该懂些事……”
“我不苦,苦的是他,你知道么?!”花铃倏然睁大眼睛,琥珀色的眸子中瞳孔缩至针尖大小,透露出她心中的激动和狂热,“太子妃,你现在锦衣玉食,万人侍奉,你满意了?你可知道,他心中有多痛,有多苦?”
“我知道。”花珑截下妹妹的话,抬起头,眼眸中浮现一丝温柔与怜悯,似久远的一场樱花雨,“然而,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各有各的劫数,我无能为力。”
“你这说的什么话?”花铃倏然变色,伸出如玉手指,眼看就要抓住她的衣领,“他是为了谁?你不知道么?这三年来,他放浪形骸,浪迹天涯,是为了什么?只不过是为了躲你,为了不在朝堂游宴上遇见你,遇见他曾经最爱的女人——为此,他饱受风霜,甚至不停被那人追杀——你难道不知道么,高贵的太子妃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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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珑的表情僵住了,嘴唇微微颤抖着:“不会,怎么会……洛羯答应过我,他不会对阿驿不利的,不会……”
“太子妃殿下,你好天真!”花铃惨笑一声,“洛羯他是何人,难道你不明白么?在他的心中,甚么是最重要的——是那个皇位!所有一切,包括兄弟之情、夫妻之情,在他心中,全都不敌那传国玉玺!”
花珑凝滞住了,淡淡地叹了一口气:“阿铃,我有机会,会去劝一劝他的。而且,洛羯拿阿驿也没有办法,只要在金都,皇上不会允许他伤害阿驿的。”
“皇上?皇上还能活到几时?”花铃顿了顿,眼中露出一抹柔光,却又有几分绝望,“姐姐,我花铃拼了这条命,也会保他周全,若是他不容于这世间,我也陪他去便了!”
这声姐姐,叫得并无一丝亲昵,却是决绝而冰冷,便似一片利刃,一道闪电,狠狠划开了这姊妹二人之间所有的牵绊和温柔。
曾几何时,两位纤美少女,一起拉着手在草原上漫步。
那新鲜的露珠,沾湿了二人白色的绣鞋。
年长三岁的姐姐已出落为花一般的娉婷少女,而那妹妹却还是圆嘟嘟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水灵灵,拽着姐姐的手指,到处去扑蝶。
只听得一声勒马声,登时,一匹雪白的马儿云朵一般,扑至眼前,前蹄险些就要踩上妹妹的裙角。
“喂,你干甚么的?不管好自己的马儿,踩到人怎么办?”
那马上少年亦是一身白衣,眉目如画,两位少女看得清楚了,心中俱是一惊。
竟然有这么好看的少年,她俩都是远近闻名的小美人,甚至有人开玩笑道两姊妹应当进宫去,方不浪费这一番美质,此时却觉得这少年柳眉凤眼,肌肤如冰,竟不差她俩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