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非尽坐在病床的另一边,两个男人都用余光敌视地向对方瞥去,“晚晚,你怎么来吃泰国菜?那里几乎每道菜里都有咖喱和乱七八糟的香料,你的胃根本受不了这个刺激,”苏晚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顾锋寒,明知方非尽是因为情急所以格外关切,却因为顾锋寒在一旁而让她更手足无措。
方非尽皱着眉瞟了顾锋寒一眼,客气地说道:“顾总,真是太麻烦你了,让你亲自送苏晚到医院来,”他寻思着苏晚平时饮食还是很注意的,想必是因为老板请客,不得不应酬,明着埋怨苏晚,却暗地里讽刺顾锋寒这个老板不体恤下属:“身体不好,下了班就好好回去休息,到处乱跑不说,还乱吃东西!”
这略有些亲昵的话,听在顾锋寒耳里极不是滋味,冷如冰尘的目光在她和方非尽之间梭巡来回,看得苏晚又是一阵不寒而栗。“你不能吃咖喱吗?”苏晚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向方非尽解释道:“我以为少吃一点没关系的,所以没说。”
谁知顾锋寒的一双眼又眯成一线,冷冷地瞥着她,那目光里似乎有一丝轻蔑和不屑,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让他从心底里瞧不起她一样。
“我以后会注意的,”方非尽责备的眼神,让她像做错了事的学生一样垂着头,顾锋寒冷冰冰的目光,更让她难受,她惹不起,竟然还躲不起?“谢谢顾总送我到医院来,麻烦你了。”
“我没什么事了,多谢顾总,”她客气地表示着感谢,从病床上下来,顾锋寒随之站起身,在方非尽拉着苏晚准备向他告辞前抢先说道:“可能和方总不顺路,我就不送方总了,替我们向方小姐问好,”他的手示威性地搭在苏晚腰上,动作十分之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方非尽皱着眉,他丝毫不愿掩饰对顾锋寒的敌意,但为了苏晚的处境考虑,只得暗暗压抑心中的不快,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顾家的大少爷看到他总是阴阳怪气的,难不成……难不成他真的对苏晚有意?
他隐隐地有些担心,再三地向凌千帆旁敲侧击,凌千帆却一眼看出他的心思,单刀直入地说:“你别开玩笑了,阿寒会追你那个四两肉都没有的苏晚?我不怕老实跟你说,我挂名老表这个人,家里没一个人降得住他,就an除外!我老表和姑父闹得那么僵,an一出马,他甚至都肯回家一桌人一起吃饭了。不信你再去打听一下an在银河内部那股飞扬跋扈的劲儿,这要是没有我老表在背后给她撑腰,她能那么得瑟么?我老表这一点上还真跟你差不多,都有点儿死心眼!”
顾锋寒和苏晚历次碰面的微妙情景此刻都在他脑海里倒带一样地播放——一定有些地方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呢?
从医院出来,他才想起姐姐根本没有自己房子的钥匙,连忙打电话过去赔罪,方秋荻在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等他,回了家之后才问道:“苏晚情况怎么样?”
“还好,胃病而已。”
方秋荻哦了一声,方非尽似是想起了什么,偏头问道:“你和顾锋寒吃饭,苏晚怎么会过去?”
方秋荻斜睨着他微微一哂:“还不死心啊?”
“说什么呢?”
“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打电话叫你过去?”方秋荻冷笑道:“只有你一个人,跟傻子似的蒙在鼓里!顾锋寒这几个月开始露面,以前什么时候出面的都是那个心腹干将an,这一次带苏晚出来,却只字不提an,你还没看出点苗头来?”
方非尽没好气道:“还不是姓顾的仗势欺人?他不就是仗着手里要权有权要钱有钱,以为天下人都由着他捏扁搓圆么!”
方秋荻被这个弟弟气得差点吐血,耐着性子道:“我不管顾锋寒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我们得罪不起他,更何况……是为了一个女人。”
方非尽撇撇嘴道:“你不也是个女人,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刻薄?”
“那也要看这个女人值不值得,”方秋荻冷冷道:“就我今天所见,这个女人眼睛里从头到尾只有顾锋寒一个人。”
“你不能吃咖喱吗?”在车上沉默许久之后,顾锋寒缓缓问道。记得……以前她似乎挺喜欢吃咖喱饭的呀,在费城他们还自己做过几回,苏晚还特别喜欢把咖喱汁从上到下地把白米饭淋到底……苏晚轻轻一笑,声音略有些疲惫:“吃得少,年纪大了,胃不好。”
顾锋寒嗤地一声:“年纪大了?”唇角的那一抹讥诮更显浓重:“苏晚,你变得还真彻底。”
“刚刚不还有人说我喜欢坚持那些无谓的原则吗?学会变通不是更好吗?”
他稍微侧过脸,声音蓦地软了下来,嘀咕了一句:“该变的没变,不该变的全变了,”苏晚听了这话转过脸来有些责难地盯着他,顾锋寒又笑了一声:“你真记仇,胃痛得这么厉害,现在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
苏晚懒洋洋地窝在椅背上,满不在乎地笑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她这算是想明白了么?反正——惹他不起,躲他不过,他爱怎样就让他怎样,只要他别来打扰她,她不过要安守着自己安静的一隅,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而已。
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微阖的双眼,一脸的倦色和慵懒,顾锋寒莫名地有些心慌,那种他自己也无法言述的心慌,就好像……好像他失去母亲的那天晚上一样……母亲最后一次教他弹琴时,明明什么也没说,他心里却没来由地紧张,一连弹错了几个调,而现在这种心慌,和彼时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