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爸爸进了监狱,汪阿姨大概是受不了打击,所以精神失常。”
贝菲默不作声,好像是一瞬之间,天地都翻了个个——这样多的事情,是她从未预想过的。她茫然不知所措,凌千帆又微叹一声,低声道:“很
多年我都不敢再去大连这个城市,我想到这个名字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我不敢来这个地方,不敢想所有和这个城市有关的事情。去年……去年有个
地产招标,下面的人拿不下来,我……我开车到监狱门口,却不敢进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父亲自我介绍。我想方设法托人帮他申请减刑,给他送
些日常用品,再后来……我想找到汪阿姨,却没有她的下落。资料上说她在大连的一家精神病院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就没了踪迹,我把大连和周遭所
有的医院、福利院都翻过来查了一遍,也找不到她的下落。今年公司到婺城开拓业务,我已经没报希望了,谁知道竟然在老人院查到汪阿姨的名字。
贺院长说两年前汪阿姨被送过来,送的人没有露面就走了,还留下一年的住院费和她所有的身份资料,贺院长没有办法,只好接收下来。不知道……
这些事情都是谁做的,我也没机会谢谢他。”
凌千帆一直攥着贝菲的手,此时又用力握住,苦笑道:“这两年……也谢谢你了。”
“没什么,”贝菲答得心不在焉。
凌千帆伸手揭掉她乱糟糟的假发,理理边角桀骜不驯的乱发,勉强笑道:“我不是跟你客气,而是……我想想觉得你真的不容易。工资就那么丁
点儿,全是一年到头脚不着地的苦力钱,汪阿姨的住院费也不低……”
“真没什么,”贝菲有气无力地反驳,“穷不死我。”
凌千帆闻言微笑,早听人说过贝阿三悭吝如犹太,肯把一年工资拿出三分之一去救济一个毫无关系的老人,实在是很难得的事。他攥着贝菲的手
亦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现如今的境地,至少还有贝菲陪在身边,不至他孤身一人沉沦苦海,总算是个安慰。他握着她的手挪至唇边,轻吻下去,千
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轻声道:“阿三,谢谢你。”
贝菲触电般的缩手,凌千帆一怔,旋即恍然:“还在为记者的事生气?”
贝菲闷头不作声,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就好像是狂热的教徒,突然被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一般——对,那感觉只能用如梦初醒来形容。
难怪一切都这样蹊跷。
好像一团乱麻,一刀切下,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为什么凌千帆会放下身段,和他压根瞧不上的盛遂波谈交情,搭救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名小
职员;为什么凌千帆明明误食泻药,被折腾得几近虚脱,不仅没发脾气,还端着她一碗清汤面若珍若宝;为什么……
时时照拂,事事殷勤,他实在是对她妥帖周到至无可挑剔的程度,让她偶尔甚至能幻想一下,也许她真有些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世人皆醉而凌
千帆独醒——女人么,总有这么点虚荣心,总想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
就在几小时之前,她还真窃窃地为记者那些夸张的字眼沾沾自喜了那么一阵。比如说凌千帆从来不对绯闻做回应,此次却一反常态之类……
她是特别的,相对于凌千帆以往的绯闻对象。
她的特别在于,在这样那样的地方,她和某个人有着特别的相似。
凌千帆对她不可谓不好,然而那所有的好,都透射过她,落到另一个人身上。
作为一个替身被人爱着,作为一个替身被人深爱着,大概是所有恋爱中最悲剧的那一种。
“事情发生得太仓促,我还来不及跟你商量,”凌千帆微露惭色,“我知道不多不少骚扰到你,不过……我真的是不得不出此下策,希望你别见
怪。”
贝菲深吸口气,略微调整面部表情,对着后视镜扯出个不那么难看的笑容:“我想也是。”
“你……”凌千帆一时愕然,“你怎么知道的?”他旋又凑到她耳边,柔声道,“果然我没看错你。”
“有什么快说吧,”贝菲别过头淡淡道,当谁是傻子呢?她想,现在这个年代,虽说八卦铺天盖地,可是娱乐记者也是讲分寸的——比如某地产
商喜欢张扬,连生两个孙女都要摆酒摆到满城同欢;又比如某实业家素来低调,三个孙女之后得了位长孙,竟能裹着到百日才让记者拍到照片——谁
又是傻子呢?
他表弟顾锋寒出道以来半个字的新闻都不曾见报过,难道真的是记者一点蛛丝马迹都捉不到?以凌千帆现在的声名地位,真不愿意记者写下去,
也不过是两句话的事。
她灰心透顶,不愿再和他兜这种圈子,也不想费神去猜个究竟,她心里只想着,她的价值,是否到此为止?
反正为着她照顾汪筱君这两年,凌千帆以后也少不得提携她。再加上今天这桩八卦,对凌千帆有何好处她不得而知,只是不知道事后凌千帆会不
会大笔一挥,签一张答谢支票?
她不自觉地笑起来,还能考虑到钱的问题,可见她并不伤心。加加减减还不到一个月呢,她想,有什么可伤心的。
看她笑颜微霁,凌千帆这才放心道:“我不想让爷爷和姑妈知道,我找到了许隽家人的下落;如果他们知道我在照顾汪阿姨,会以为……以为我
还在记恨陈年往事,爷爷和姑妈年纪都大了,我不想他们再为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