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温暖,他的世界从此永无天日,她这一生一世也弥补不了他。
整夜辗转反侧,寂静的夜里只有她心底默默数羊的声音,数到了三千六百五十七,竟然平心静气下来。那些愤怒和悔疚,在寒夜里冷寂下去;而
尘封在记忆里的那些往事,如渗过疏叶窗影的月光,流泻而出。
和杨越认识,已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那些年少时发生的事,大概是每个人都难以忘怀的。好比凌千帆如今万花丛中过,却仍然惦念十年前遗下的那盆兰花草。
父母过世后她寄居在大伯家里,大伯霸占父亲遗在镇上的房子,却连为她添付碗筷都嫌浪费,若不是畏于人言,恐怕早将她扫地出门,读书功课
自然更是无暇顾及。万幸的是父亲的发小回乡,见她只差一步便要流落街头,恻然不已,提出要接她到城里去读书。大伯为甩掉拖油瓶欢欣不已,另
一面却疑心父亲的朋友是为了抢那套房子——那时贝菲便开始明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十个字,是如何写法。
父亲的朋友待她很不错,视若亲女,她喜欢唱歌,便请老师来教她;她读书底子差,便请家教给她补课,勉强挤进重点高中。杨越是高中老师分
配给她的同桌,念书极之勤奋,却没有同学肯和他要好——她进校时尚不知就里,只知道杨越肯帮她补习那惨不忍睹的功课,对他的印象便好起来。
后来她和班上的同学混熟了,有人隐隐约约地提醒她,她才明白杨越不受欢迎的原因——他随母姓,没有父亲,人人都传言是他母亲不知检点。
然而她没有疏远杨越,在大伯家的数年寄居生涯让她明白,这世上有人肯对你好,已是件很难得并值得珍惜的事情。
她也常作弄杨越,却和其他同学对杨越的疏远不同——这是属于她和杨越之间的秘密。例如杨越总会一板一眼地劝她认真听课,不要在课上看武
侠小说,她表面上应承着,却故意拿里看来的刀光剑影讲给他听,待他心痒难耐时她便卖关子,逼着他也偷偷地看小说——这样他以后便不能板起脸
来教训她了。
那些日子回忆起来是朦胧中透着旖旎的,她看小说的时候他帮忙望风,自习的时候要教她功课……杨越本是极循规蹈矩的学生,认识她之后却不
得不常在随堂测验上给她打小抄,事后又忧心忡忡地问她现在不好好学习,高考预备要怎么办云云。
他们同桌两年,因为户籍和学籍不在大连的缘故,她不得不回原来的镇上读高三,并在原籍高考。拜父亲朋友留下的生活费所赐,这一年大伯对
她奉若上宾,觉得她终有一日会出息,生怕她记恨。临走前她和杨越互留了通讯地址,高三的日子忙忙碌碌,每月写两封信的时间总还是有的。他会
在信里故作不经意地问她,想考什么学校,读什么专业,她明明知道他是想约她考同样的学校,却故意装傻——少年人的心事是很奇异的,她那时故
意作弄他,原因竟然只为着一个:若真是缘分深厚,总有一日他们还会相聚。
谁知突然便断了联系,信发出去后杳如黄鹤,再没有他的回音。高考后她独自搭好几小时的车去找他,才知他在学期中也转了学——他母亲的丑
闻,证据确凿地曝露在青天白日之下,毫无遮掩,他们母子再无颜面在本地呆下去。
贝菲明白杨越为什么没有再给她寄信,大约是觉得无颜面对,所以她心底恨杨越的母亲,为什么杨越这样纯净的人,有那样不堪的母亲。
考上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认识一群天南海北的同学,熬过最初那段艰难的岁月,渐渐也如鱼得水起来。她像是一只鸟,从隐秘的林间飞出,到
达无际的天空,天空海阔,任她翱翔,任她逍遥。某日有医学院的人在食堂前排开桌子,为同学义务验血,她被习容容揪着去查血型,负责抽血的男
生低着头,干净利落地拿取血器在她指头那么一扎,随即递过一根棉签:“压好。”
极熟悉的清澈声音,她心神一荡,棉签掉下来,指尖渗出一滴血珠子。负责抽血的男生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那一刻她才相信,原来世界上真有
千里相会这么回事。
他一点也没变,除了个子蹭高几寸,仍旧是清秀干净的面庞,略显青涩的笑容,只是眼神里忽透出些依恋。他握着她渗血的指尖,竟忘了去拿棉
签给她止血,径直俯下头去,吻住那粒血珠子。
手机嘀嘀作响,把她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摸过来一看,竟是凌千帆的短信。
他以前是从来不发短信的,觉得有事就电话说清晰明了,短信耗时又麻烦。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漆里闪烁,她头一次发觉,原来手机的辐射这样
大,大到足以灼伤她的眼睛:
阿三,刚才走得急,忘了问你,我还是最好的吗。
拿一生偿还你(3)
一大早下楼,便见凌千帆那辆骚包的法拉利停在单元门口,小区门口的记者是早撤了,凌千帆这事果然办得够效率。他从车里探出头来,略显憔
悴,却仍是一脸灿烂笑容:“给你买了早饭。”
好像昨日的龃龉不曾发生。
他微露倦意,替她打开车门,贝菲微一迟疑还是上了车。凌千帆掉转车头,清晨的阳光涂在他脸上,泛着浅浅的光泽。这一刹她突然有些相信凌
千帆,相信他也有那么些真心,只可惜,他们从一开始,便已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