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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画扇那张脸,连年气不打一处来,他乜斜了画扇一眼,阴阳怪气地问她,“他来找你你就跟他走,把我们祁家当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画扇睫毛颤了一下,小脸绷紧,没说话。
这几天相处下来,连年看惯了她的这副样子,就也见怪不怪了,他又盯着她低垂着的小小脑袋的头顶看了一眼,然后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少年的脸上第一次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凝重表情,郑重其事地问她,“你们家,和陆家关系很好么?”
画扇顿了一下,然后安静地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和陆齐安走?”
连年说这句话,其实是没有任何深意的,他只是有些怀疑陆家和程家究竟是不是如传闻中那么交好,毕竟从大哥那儿的情况看来,先是程天易宁可把女儿交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医生照看,然后又是画扇也把陆家人当外人,宁可住孤儿院也不愿再寄人篱下,这两件事,让连年诧异极了。
说者无意,但是,听到画扇的耳朵里,意味就不同了。失去父母寄人篱下,她本就骄傲敏感,何况此时此刻又是祁陆两家为谁收养她而争执不休的当口,连年这句话,登时就让她小脸更加苍白了。
连年见她神色有异,先还没悟过来怎么了,等到见她纤细的手指死死地揪扯身上的棉布裙就是咬紧了下唇不肯再说话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立刻解释,说出一个我字之后,却发现自己怎么在这小东西面前越来越没地位了——他之所以帮着大哥说服老妈让她留下,明明是为了方便教训她对自己傲慢不屑的,怎么如今他反倒像是……像是怕她如同先前骤然而来一样忽然间就又从祁家消失了?
那时也曾岁月好(6)
这样的认知,让连年很不爽。他霍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画扇的头顶一眼,知道她不会再搭理他了,就哼了一声,然后出了卧室。
连勇从外走进来,在门口就看见画扇低垂着脑袋,分明是比先前更寡言孤寂的样子,他不悦地瞪连年一眼,“你又欺负她了?”
连年哼笑,“我哪敢啊,我对她好她还不理我呢,还敢欺负她么?”
连勇低声叹了一口气,“她爸妈发生了那样的事,不爱说话也是正常的,你比她大那么多,让她一下会怎么?”
连年挑了挑眉,“我怎么没让着她了?我带她上下学,我给她摘花,我还帮她洗衣服——”
说到这里,连年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也不说了,拔腿就往外走。
连勇喊了他两声,没喊住,就由着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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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连勇少不得又是将画扇安慰一顿,先前画扇还是绷着脸揪着裙子不说话,连勇劝得久了,她的眼圈就红了。
连勇凑过去,叹着气,伸手抱住她的小身子。
画扇似乎僵硬了很久,然后伸出小胳膊,缓缓地、缓缓地,圈住了蹲下身来的连勇的脖子。她把小脸埋在他的项窝里,不多时,连勇颈项上的那片肌肤就被润湿了。
画扇的声音很低,低得像是小猫,她很轻很轻,很慢很慢地问了一句,“勇叔叔……我爸爸他……真的让你照顾我么?”
连勇身躯一震,然后便舒展开了,他用脸颊蹭了蹭画扇的头发,连声应着,“是的,是的,你爸爸希望我能把你养大,哪怕大一些……你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也是好的。”
画扇沉默了好久,终于再一次出声了,她从连勇颈项间直起脸来,又是问连勇一句,“那……勇叔叔喜欢画扇么?”
连勇还没来得及回答,画扇就又低声说了一句,“你不会……把画扇赶走吧?”
九岁孩子明明稚气却又分明含着惶恐的话,让连勇的眼眶涩了起来,他揽紧画扇的身子,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不会的,不会的,叔叔说过会养你,就一定会把你养大,叔叔绝不会把画扇给赶走的……”
良久之后,画扇终于破涕为笑了。那抹笑容,恍若一个落水之人忽然间见到了一棵救命稻草,明明是在高兴,看到连勇的眼睛里,却凄楚极了。
画扇说,“我花我爸爸留下的钱……我会听话的……别赶我走,我、我不喜欢陆家。”
连勇眼眶彻底酸涩起来,他缓缓阖上眼,她不喜欢陆家……是啊,她怎么可以喜欢陆家……
“好。”连勇嗓子有些哑,“画扇已经很乖了……乖,叔叔绝不会赶你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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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两个小时后,连年从外面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直直走到正趴在桌边写字的画扇面前,递给她,“拿着。”
画扇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泊起一丝懵懂,显然没明白连年在做什么。
连年劈手抓过她的小手,把大大的盒子塞进她手里,扭头走了。
连年走后,画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个大大的盒子上繁复的蝴蝶结打开。
掀开盒盖,里面,是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雪白色的,公主裙。
画扇手指捏着盒沿,顿住了。
别叫叔叔了,叫哥哥(1)
连年好看的眉毛拧成淡淡的川字,他还没彻底回过神来,那边柳姐已经气冲冲地把电话给挂了。画扇伸过手来取回了手机,脸色很白,睫毛颤着,表情却很平静。
连年回神,侧脸盯着她平静如水的眼,隐隐猜出了什么,他问,“她总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