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圆桌上众人都不说话,仍是缪姐先开口:“思永说他想静静,什么人都不想见。”她随手按下身后电话的免提
键,拨通楼上的分机,“思永,成冰到了,你要不要她把饭给你送上去?”
席思永的声音极清晰地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不了,还是蒋嫂送上来吧,让小傅给她安排地方住。小傅,你这几
天帮成冰把护照的事情办一下,再带她到处玩玩。”
成冰行尸走肉般地上二楼,小傅寻了间空房让她稍事休息,特别交代她塞内加尔严重缺水,连代表处这种地方也是
限时供水,其他时段要用储水箱,最糟糕的时候连洗澡都要去麻烦大使馆。成冰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小傅立在门口,
不时狐疑地缥她两眼,禁不住好奇问:“嫂……嗯,你和席工真的……”
成冰默然点点头,小傅有些不好意思汕汕笑道:“我们这一出来好几年,要么就光棍,有女朋友的也都危险……”
他挠挠头又说,“要是因为距离……嫂子你多担待担待,谁愿意十年八载地待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儿啊。我看席工…
…挺惦记嫂子的……嫂子你不知道,上回代表处被抢劫的连锅端了,比你昨天情况只坏不好。这种事情当地政府也
没法管,抢个劫比下馆子还容易,被抢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席工说手机里有你的照片,连法国使馆参赞的关系都动用上
了。”说到这里他笑起来,“后来劫匪被抓到,说以前再值钱的东西都抢过,没想到因为一个手机被抓了。事情传开后
咱们这里现在特别安全——几乎是整个使馆区最安全的地方,名声都传出去了!”
成冰客套地笑笑,昨夜整晚未曾睡好,刚又和那个莫名其妙的缪姐暗斗半天,现在实在是累了,连说几句客气话的
力气都完全丧失。小傅走出去没几步又折返回来,欲言又止:“嫂子,那个……席工……”
“我先休息一下,等他不忙的时候再找他,免得耽误他工作。”小傅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嫂子……这个…
…席工不是不想见你,实在是怕传染给你……”
成冰这才紧紧盯住小傅,问:“他怎么了?”
“席工……染上疟疾了。”
成冰脑子里轰的一声,后面小傅再说什么,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了。
疟疾,肆虐非洲最致命的传染病之一。
来之前成冰做过功课,在非洲这片土地,平均每天有三千人因疟疾而丧命。尽管医学技术日新月异,在发达国家这
种病症早已绝迹,然而在这片贫膺的土地上,因为卫生条件的恶劣和医疗设施的简陋,一旦染上疟疾,仍等同于在生死
线上走了一遭。
“我要去看看他,”成冰恨不得即刻拽着小傅冲到席思永房间去,“医生怎么说,他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
“嫂子你别急,上个星期我们就送过法国医院,验血结果是两个加号,也开了药一啊,应该是明天去医院复检,要
是没事的话再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成冰求恳地问。小傅为难道:“嫂子,不是我们不让你去看,实在是席工早上
特别交代过别让你去看他,怕传染,”见成冰眼神又惶急起来,小傅忙解释,“不是……是……是这样的,我们在
这里待过两年,什么病菌都习惯了。嫂子你才来,现在肯定还没适应,危险性比较大。”
小傅都这样说了,成冰也不好意思再逼他,况且——她这样突然到访,谁知道席思永会怎样想呢?
毕竟也有两年不见了,临行前颜宣那张乌鸦嘴不停地败她的兴:“你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在海外特别容易出事,男
人和女人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那种长期外派的,又没个家属陪同,好点的就找同事下手了,要是没有…
…”颜宣嘿嘿两声,看那表情也知道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那时她信心万丈,然而现在才知道,那信心是飘在云
上的,再高再深,底下也是虚空一片。
缪姐的敌意显而易见,成冰不停地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他的同事,同事,同事……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几遭,
她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了——为什么独独是唯一的那个女同事知道他们离婚的事情?
翌日席思永要去医院复检,终于从三楼下来,成冰从沙发上站起来,只是不知说什么好。席思永戴着厚大的口罩,
只朝她这个方向漂过一眼——他整张脸都被口罩遮住,看不出任何表情。她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席思永便被小傅和缪姐
一左一右架上车,等到日落时分才回来,又急急地回房而去——好像故意躲着她似的。
这样在代表处挨了三天,挨到成冰觉得自己完全都没脸再待下去-一她甚至怀疑,这难道是席思永冷处理的方式?
众人看她的眼光愈加诡异,第二晚缪姐来找她,在院落的面包树下——塞内加尔的国树,也是非洲大地最出名的树种,
树干粗得惊人,据说果实树皮均能人药,扎根在这荒漠之地,顽强而执拗地向上伸展。成冰抚着较裂的树皮,难以想象
这并不美丽的树,竞被人称为生命之源。她轻轻地把头靠在树上,想吸取一点能量——真是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