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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1页)

他知道父亲是恨铁不成钢,要他和梅季争一长短的时候,他不肯;要他和直隶结盟时,他又不肯,也难怪父亲生气。

她已经嫁人了,他还有什么不死心的?她哭成这样,大约也是觉着对不起他吧?其实……她又怎么知道,真正对不起她的人是他,不该说出口的话说了,该说的却说不出口,他禁不住都要瞧不起自己了——他还有什么资格替她拭泪?这已是另一个男人的权利了……

“你别哭,我只是来看看你……雨庐里那盆徽州墨,我带过来了,下午我已让人送到复卿那里了……”

手上沾着她的泪水,这眼泪是为他流的么?真恨不得那泪水能流到血里去,这样——她便有一样东西是和他分不开的了……血……

“你哪里受伤了?”

欧阳雨一惊,伸手去摸自己的颈子,还未反应过来,欧阳北辰已一把扯过她,看到她耳后隐隐的红痕,本欲开口问个究竟,又觉着尴尬。看到欧阳雨脸上凄凉的笑意,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夫妻间的情趣,手不由自主的攥紧,先前手上的泪水这会子便真的融进了血里了,他压抑着心底的愤怒,咬着牙问道:“复卿……是复卿么?”

“他……”,欧阳北辰努力的回想着,他知道梅季是怎样的人,他在北平的时候,梅季变着法的让左绍仪引着他出去玩……他不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么?他心头莫名生出一些难言的情绪,想不出梅季会因为什么事对欧阳雨下这样的手——于公于私,梅季都不是这样的笨人:“他……他是不是知道我和你的事了,所以……是我连累了你吗?”

欧阳雨扶着丘比特手上挽着的小弓,哽咽不成语,她自己也闹不清楚,梅季为何会在今晚这样的暴躁,照理说他是不会知道她和欧阳北辰的事的,况且——他不是早说过并不后悔的么?或许……那时也不过是骗她的话,什么“我只恨我没有早一些认得你”……怕不是从那时就开始在心底忍耐了吧?

“是我害了你……”,欧阳北辰攥着丘比特另一只手举着的小箭,唇上渗出血丝,他却全然体会不到那血意:“又是我害了你是不是?我去同复卿说,是我逼你的——他不该迁怒于你的——”,他说着就准备拉着她进门去,欧阳雨猛力的把他往后拽了一把:“北辰,别傻了!”

“你没有逼我,没有人逼我!没有人逼我和你在一起,也没有人逼我背弃你,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错也好,对也好,都是我自己选的!”

“你为什么总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复卿是什么样的人,你一早告诉过我了,是我自己傻自己笨往里跳的,你为什么要责怪自己?”

欧阳雨又哭又笑的,明明是她对不起的人,偏偏欧阳北辰要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明明是梅季在外面潇洒风流,却冤枉她和人眉来眼去——大概这不过是个由头罢了……谁知道他忍了她多久?

为什么……欧阳北辰总在她最软弱的时候出现……她知道他记挂着她,一如他往年对她的拳拳相护,他眼里闪动着愤怒的光芒,她心底一惊——若是他知道了梅季今晚的所作所为,定然不肯善罢甘休的……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为了她而受累……

她转过身不敢看他的眼:“是我心甘情愿的,他对我怎样也好,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只当作——我们,我和你……是我对不起你……”

欧阳北辰抿着唇,看她低着头,哭哭笑笑的,却全是为了另一个人:“你……复卿……他到底为什么?你,你就爱他爱到了这般地步?”

“我……我甘心情愿的!”欧阳雨觉着自己喊得声嘶力竭,生怕少了一份气力,会让欧阳北辰起疑,其实她早已哭哑了嗓子,这声音显得那样的软弱无力。

“咱们回南京好不好?”

这一句话几乎要让她崩溃,泪水止不住的奔涌而出,她背着他,拼命地摇头,梅季固然欺骗了她,可她又怎能因为梅季的欺骗,将欧阳北辰再一次拉入万丈深渊?

今生今世,她亏负欧阳北辰的,是怎样也还不清了。

他轻轻的蹲下去,坐在草地上,轻轻的把她拉到怀里:“别哭了……咱们回南京好不好?你不喜欢,咱们去哪里都好,你喜欢哪里,咱们就去哪里,好不好?”

欧阳雨猛的从他怀里跳出来:“北辰,你别这样,我嫁人了,不值得你这样……”,她杂乱无章的说着话,一边往后退去。

“早知道是这样,我宁愿和你一起死在南京。”

心被翻来覆去的绞着,恨错难返——大抵就是形容她现在这样的吧?当初以为是对她和欧阳北辰最好的了断方式,却让她和欧阳北辰现在都深陷其中,一错岂能再错?

她仓皇而逃,不敢再看欧阳北辰在身后伸出的手——她怕她再一回头,又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她拼命的跑,在雨庐里做绝望的逃亡,不管到哪里,都无法摆脱这让她痛苦的记忆,有些是欧阳北辰的,有些是梅季的……她没有办法逃离这个雨庐,在游荡了一圈之后,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卧房,去面对那个刚才带给她无穷伤害,现在却正在熟睡的那个男人,她的丈夫。

她走到椭圆雕花的穿衣镜前,透过夜色沉沉的暗光,她看到自己身上的瘀痕——她并不是为这个而痛,让她痛的是印下这些瘀痕的人——他负了她,而窗外还有一个被她辜负了的人,为她而痛。

坐在梳妆台的雕花镜前,她的头发已经比夏天时长了两寸多,可以披在肩膀上了,她侧过头看着梅季歪在枕头上的睡脸,此刻是那样的柔和安静,她还记得他有一天早上起晏了,索性打电话到军部去,说要病休一日,然后靠在床头,瞧着她梳头:“我真不懂你们,明明一头乌发是多么引人遐思的事情,非要剪成短短的——好像辫子剪掉了,封建残余也剪掉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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