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父亲知道了你不是她亲生的,可是你知不知道……是我设计让父亲知道,你的生辰比大娘告诉他的,早了一个月?”
“你?”欧阳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直直地盯着他,不知道该问什么好,欧阳北辰一口气说了下去:“大娘将你母亲送到别院去安胎,以为这样可以瞒天过海,谁知道……纸包不住火……”
梅季一时也有些讶然,这些事情他前不久才知道真相,为什么……欧阳北辰这时候跟欧阳雨说起这些?无论如何,这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况且以欧阳北辰当年的立场,这并不能算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无须……这个时候来忏悔吧?
“我娘知道了这事,很想在父亲面前告上一状。可是那会儿父亲正疼你疼到骨子里去了,她要是去说这些是非,父亲一定以为她不过是争风吃醋……”
“所以你去告诉父亲的……”,欧阳雨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怔然许久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欧阳北辰瞧着她失神的模样,一时又有些不忍,仍是狠着心把话说完:“你知道的,我爱干净,不想心里老留着这些脏东西……更不想把这些东西带进棺材去,你以前老问我,为甚么对你好——你现在可知道了吧?”
“欧阳!”梅季听着只觉着有些过分,况且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只要有一丝生机,总还是要搏一搏的,何必像要留遗言似的?眼前困局固然难解,也未必就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啊?
欧阳北辰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梅季的口袋里,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到底还是舍不得这样东西,你替我留着吧。”
说完他躬着身子准备下车:“我去那边看看,复卿你帮忙看着靠北那个出口。”
他转过身,拉开小包厢的门跳了下去,外边的吵闹声和枪声一直都没停过,梅季摸着军服右下边的口袋,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不知怎地,他一时竟不敢伸进口袋去细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心里隐隐有些不详的感觉。贴着窗户,梅季看到欧阳北辰正在清点人手,又牵了两匹马,只见他猛地往一匹马屁股上拍了一把,那匹马冲着隧道这头的一个小出口猛地冲了出去,欧阳北辰跳上另一匹马,一招手冲着旁边的士兵们喊了一句什么,梅季只看到那些士兵也上了马,却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欧阳雨回过神来,推开沾满尘土的车窗,看到欧阳北辰正穿过隧道的小出口,一时大惊,连忙拉住梅季:“大哥……大哥他作甚么?他怎么这会儿往外冲,这不是找死么……”,一瞬间她便明白了,转过身便准备往车下冲去。
梅季忽地站起身,拽着欧阳雨,看她脸上一片狂乱,眼神里满是惊惶。他手上一使劲,扭住欧阳雨的手腕便往车下拖:“弟兄们,赶快上马,跟我朝北边冲——”
“复卿!”欧阳雨只听到隧道出口外边一阵猛烈的骚动,脸色陡变,想要挣开梅季往另一个方向去,梅季猛地一拽,拖着她上了马,一脸铁青,手上青筋毕现:“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要哭也等有命回家再哭!”
他脸上肌肉扭曲抽搐,在心中暗暗的对自己发誓:孙继昀,今日你所做的一切,他日我梅季必当十倍以报之!
他总算明白,欧阳北辰为什么一副留遗言的模样,同欧阳雨说那一番话……他不过是想她恨他罢了……
欧阳,你真傻……你以为,你这样说,她就真会如你所愿的恨你么……你以为,到了这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么……你以为,你这样几句话,真能让她放下一切……你以为,你死了,是这样的成全我么……
他一路策马狂奔,欧阳雨咬着唇没有哭出来,他知道她心底也是在淌血的。一如他现在这般,连头也不敢回,他不敢回头——虽然他明明知道,即便回头他也看不见什么了……
他看不到欧阳北辰用飞身上马,让孙继昀误以为率先突围的是他;他看不到撤开隧道口的包围,转身去追那一队人马;他看不到欧阳北辰如何在枪林弹雨之中为他引开一条血路……
风声夹着枪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犹记沽源坝上,士兵们围着欧阳北辰,要他教他们飞身上马,最终……只有他一个人学会……
雪白的玉龙白马,沾着不知道谁的血迹,载着向北的直隶兵,穿过乱兵相接,风鸣马嘶之中,一路向北。
马蹄声,枪炮声,哭喊声,声声不绝。
这本就是一个波涛汹涌的时代,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成千上万的人,颠沛流离;这一刻,许多人的命运被改变,父子失散,夫妻相离;这一刻……有人选择了死,有人寻觅到生。
梅雨绵绵
远赴法国的邮轮上,胡畔端着两杯咖啡,走向坐在甲板上的欧阳雨。
“差一点……就成了第一夫人,密斯欧阳,你不可惜吗?”胡畔将一杯加奶加糖的咖啡递给欧阳雨,笑着拉开另一张椅子,迎着海风,驱走夏日的燥热。
欧阳雨将耳前的发丝拨到脑后,海风吹起她白色的裙角,她伸手接过咖啡,恬淡一笑,旋即调皮笑道:“可惜啊,不过……那些报纸没能登出我这么雍容大方年轻貌美的第一夫人的照片,他们该更可惜才是!”
“会开玩笑了……真的放下了,一点也不留恋?”胡畔唇角微弯:“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赐予我的一个机会呢?你看……我们总是这么有缘坐同一条船……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