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只觉得可爱,乐黎笑容加大。她的这个小队,不隶属于任何部门,只听从周的调遣,负责他的安全,但是周为人低调,行事谨慎,因此这些年来,很少有需要全队出动执行任务的必要。这次突然接到命令,要她带人赶到上海,心里早就对顾曼曼充满了好奇,现在乍一见到她,立在面前,表情生动趣致,眼神晶亮,平常女孩子,经历这样的惊险危急,恐怕早已吓得只会瑟瑟发抖,但是曼曼,居然这么快恢复常态,真是特别。
“叫我曼曼好啦。”从惊讶中回神,曼曼开口回答。
“嗯,曼曼,跟伯父伯母到房间里休息一下吧,等会我们还要赶飞机。”
“飞机?去哪里?”
“香港。”
“啊?”刚想开口提问,突然有电话铃声,小乐回头接起,声音突然低下来,“是,他们都在,小李和曼曼小姐刚到。”一边说,一边侧脸,看着曼曼,微微笑,然后将电话递过来,“曼曼小姐,周少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周低而柔和的声音,“曼曼,你没事吧?”
从刚才立在窗口看着他消失在黑夜中到现在,其实最多不过短短两三个小时,可是这时重新听到周的声音,竟好像已经隔了千年万年,心脏突然如同翻江倒海般狂跳不止,可是举着话筒,她却刻意让自己声音轻快,“我没事啦,小李刚把我送到这里,爸爸妈妈都在,我们都很好。”
“那就好。”
“小乐说要去香港——”小声提问,“一定要走吗?”
“曼曼,”突然轻声叹息,“很辛苦吧?”
周——从没听到过他这种语气,心里绞痛,只是忍不住地想流泪,但是奇迹般地,她的声音仍维持着原来的调子,“我明白啦,没事的,要去很久吗?”
“不会很久的,小乐会安排送你们上飞机,我已经拜托肖赶到香港,他会在那里替我照顾你们。”他的软弱一晃而过,声音恢复正常,在那边继续低声叮嘱。
“肖?”陌生的名字,让她一愣。
“你进公司那天,见过一面的,好了,小李会跟着,你不用太担心。”
“好,”到了这个时候,千言万语,也只剩一个好字。还想说些什么,周在那边,突然低声问,“曼曼,你的爸爸呢?”
“就在旁边啊——”爸爸妈妈一直专注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时见她转向他们,都是一脸担忧。
“我想对他说几句话,可以吗?”
要跟爸爸说话?曼曼茫然地举着话筒,“爸爸,周想和你说话——”
顾爸爸闻言,也是一愣,但仍然快步走过来,接过话筒放到耳边。
“顾伯伯,对不起。当年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
“你这个小子——”心烦意乱,顾远之眉头紧皱。
“我不想与曼曼分开,也不能与她分开,所以才出此下策,请您谅解。”那头的周,语速缓慢,声音诚恳,再看身边的女儿,一脸惶然无措地看着他,精致的小脸上,隐隐有哀求之色。突然想起那个小子的脸,眼梢微挑,和当年的小仪无尽神似,心里一软,原本憋了一肚子的怒气冲冲,竟然一下子淡了许多。良久,只是叹了一口气,“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跟你关系也不大,现在我们,只希望曼曼一切平安。”
爸爸——,知道父亲说出这句话来,是多么不容易,这段时间为了自己,又不知承受了多少担惊受怕,心里抱歉感动,曼曼立在一边,一时说不出话来。
细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深秋的凌晨,阴冷无限,冯士尧立在小楼外,目送周上车离开。
“冯伯伯,”车已启动,车窗却突然降下,周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微光闪动,“首长年纪大了,您多费心,至于其他的事情,就别做得太辛苦了。”
“周少说的是。”点头下去,他的声音恭敬。
车子绝尘而去,他立在原地,半晌没有移动。突然有警卫匆匆从楼里走出来,到他身边低低汇报了几句。
“没跟上?”
“嗯,接走他们的人,行动很迅速,队里的人跟了一段路之后,就——”
“就丢了?”冯士尧眉头一皱,“居然还有你们跟不上的人。”
警卫垂头不语,他略略思索,压低声音说了几句,那警卫应声离开。然后他皱着眉头,转头便往楼里走去,走到那扇门边,一时迟疑,却听里面有声音传出来,“士尧吗?进来吧。”
“首长。”他走进屋里,习惯性地立得笔直,眼前的老人,坐在桌后,见到他沉声开口,“士尧,顾新中请来了吗?我倒是很想和这个故人好好聊聊。”
“首长,对不起。”他低下头,“不过我已经让队里的人和所有出入境部门联系,应该很快会有消息的。”
对面长久沉默,突然有低笑声传来,“运筹于帷幄之中,决策与千里之外,士尧,我的儿子,很了不起吧。”
跟随首长这么多年了,从没听到过这样的笑声,冯士尧一时错愕,抬起头来,只看到面前的老人,虽然笑着,可是整个人陷在灯光阴影中,往日意气风发的脸,现在无尽的苍老憔悴,竟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64
这漫长得好像无止境的黑夜,终于也走到了尽头。天色渐渐放亮,曙光微露,小雨随之停歇。街道上湿漉漉的,早起的路人行色匆匆,整个城市仿佛从睡梦中刚刚苏醒。浦东国际机场内外,却已经是一片熙熙攘攘的忙碌景象。赶早班飞机的,大多是参加旅行团的旅客,拖着或大或小的行李箱,成堆的兴奋说笑,而其他独自出行的商务客,却个个面无表情,匆匆埋头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