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说:“地盘更大啦,都归你!我们都听你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地盘大了,更加自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也不用憋憋屈屈满腹的冤无处诉。多好的理由?于直青春期的荷尔蒙简单粗暴地爆发了。
于直一双拳头出了名,帮着光头哥的部下把虹口闸北交界的篮球场抢下来。虹口的小混子说:“你厉害,我们不打了,结盟哪能?一起把虹口的地盘抢过来。”
于直打完架喜欢拉开校服的领子,蹲在地上,眼睛往上看人,唇角勾出嘲笑的弧度。他自下而上看人,比别人自上而下看人还要瘆人。
“结盟?”他笑。
小混子被他的眼睛看怕了,“你是老大。”
从此他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更加自由自在,他的一平方变得范围越来越大,他的一副拳头越来越厉害,十六岁上头就当了虹口扛把子。他可以日日不着家而日日有地儿去,反正家对他来看,已经是个不存在的东西。
一群小混子干得也无非就是抢抢地盘,敲诈敲诈普通中学生。但是于直有了一种自己身板已经很硬的错觉。
于光华更加是对于直在外头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只管带着小助理公然进出家门。他们现在谈的大多是公事了,于直是晓得的。小助理这时候已经不是小助理,于直也是晓得的。
他更晓得现在身板很硬的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一副拳头打出来的天地已经足够宽大,不是困他在黑暗里的一平米了,他不用在一平米里看着大人做的那些事情。
但他还是过不了中秋节,一到中秋节就溜到旷野无人处,呆呆坐一夜。
这一年中秋节他骑着鬼火摩托去金山海滩坐了一夜后,开始有了他的贪心。
于直命令手底下的人把小助理的车砸了。砸车的时候,他自己抡的第一棍子。关止正好路过,摇摇头,对他说:“这么做没意义的喽!”
他蹲到地上抽着烟,关止蹲到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他们过他们的日子,咱们过咱们的,眼不见为净。”
军区里头都是高门高户,再高门高户也免不了把家长里短,各户是非传来传去。关止的父亲也和自己父亲差不了多少,但是关止的母亲不像自己的母亲那样,让自己的尸体和自己的儿子睡一夜。他拍拍关止的肩膀,等关止走了以后,指挥手底下的小弟彻底把小助理的车砸烂了。
事后小助理一声不吭,照常去他家里和他的父亲一起办公。
于直的学业虽然荒废了,但是观察更加敏锐了,这大约是从拳头争地盘的战争里琢磨来的。他渐渐搞明白父亲那点水平没小助理根本不会有标青的业绩,只会被祖父拍着桌子骂没想法。小助理是那个给他父亲想法的人。砸了她的车,她父亲立刻就会给她买第二辆。
于直又困在了一平方里,伸展不得,浑身难过得要命,于是他对地盘的渴求越来越大。在这种渴求里头,他的硬拳头和狡猾心肠跟着他的年龄一起长。他不单单用拳头来抢地盘,他慢慢无师自通地去调停几个弄堂口小混混们的地盘纠纷,从中渔翁得利,如果遇上路数不清的,他会先分化他们,再各个击破。
他领着小弟从闸北打到虹口,打不过的就智取,一路无往不胜。打到杨浦遇上个老油条,四十岁不到,是那边所有扛把子的老大,他白天打着赤膊坐在军工路的水产市场门口吃着血蚶,肥大的腮帮子都能吸蚶吸得抖起来。他这天吃血蚶时,桌子上摆了一碗五香牛肉。
于直站在水产摊位对面,准备好了跟他先谈判的。老油条说:“小兄弟,打架是没有意思的,阿哥带你干点有意思的事情。”
于直坐到他的对面去,随手捞起一块五香牛肉塞进口中。
他把于直带到市中心的老石库门。穿旗袍的阿姨对他点头哈腰,找来穿校服的小姑娘,头发黑直长梳着马尾辫,脸蛋粉嘟嘟还带着婴儿肥,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但是蹲到他的面前,熟练地拉开他裤子的拉链,眼睛往上伸着,叫他“哥哥”,问他“是第一次来玩吗”,又引逗“这个很开心的,比打架好玩“。
十六七岁,除了打架抢地盘可以发泄精力,还有其他方式。
这个发泄很柔软也很销魂,他适应得极快,触类旁通,天生出色的学习力让他很会从香港和欧美的录像带里学招式翻新花样,不几个月就是个中高手。他的脸和他的背景,让他不缺和各种类型女人相处的机会。
他交往的那些女孩儿喜欢跟着他讨好她,事事奉承他,但也更喜欢对别人炫耀,“我是于直的女朋友。”别人都会怕她三分。
于直也会由此生出一点小得意小满足,也会生出一些小无趣。
学校里也有一本正经的漂亮女生,成绩不错,带着一脸拯救他的神情,对他义正言辞,“你明明可以做个优秀的人,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他凑到女孩跟前,拍拍女孩面孔,“想让我干你就别假正经。”吓得漂亮女生落荒而逃。
此类情形一多,就跟家常便饭一样索然无味毫无挑战了。
老油条又拿来新花样,和于直合计好,教于直把自家公司里引进的香港片欧美片翻录出来,这样可以赚大钱。
赚大钱显然比上女人要富有挑战。于光华还在父亲跟前争取表现,和两个弟弟明争暗抢。于直已经垄断了闸北、虹口、杨浦的盗版市场。老油条带头,所有人都叫于直“哥”。他说东,就没有人会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