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被选中的螃蟹在他手里张牙舞爪,闻喜脸色有些发白:“接下来呢?”
方远说:“敲昏它。”
“敲昏?”
方远把蟹按在砧板上,拿起菜刀,动作干脆地用刀背敲了一下,刚才还在张牙舞爪滋滋吐泡的螃蟹立刻安静了。
闻喜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他笑了:“你坐着吧,我来。”
闻喜觉得自己是帮不上忙了,但她不想走开。
螃蟹都不大,二两左右,做香辣蟹正好,方远一一敲昏了它们,洗净切块,又拍碎蟹螯。厨房里没人说话,他不时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然后又继续手中的事情。
他低头处理食材的样子是那么英俊,闻喜想,如果时间可以静止就好了,对她来说,坐在这个简陋而干净的厨房里看着他做菜就是幸福了,她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来换这一刻的长久。很好的人生其实不用过得太久,没有任何幸福可以永垂不朽。
小武回来的时候,发现汪海潮一个人坐在屋外的折叠桌边上,桌上已经放了一只大蛋糕。天太黑了,他出去的时候忘了把店门口的大灯打开,所以走到很近才看到她,很是吃了一惊。
他把两大袋啤酒放到桌上,擦汗道:“海潮,你怎么不出声,吓死我了,大哥和小喜呢?”
汪海潮抬起头:“在厨房里,炒香辣蟹呢。”
小武哈哈笑:“你就等着吃啊!”
正说着,方远端着盘螃蟹从里头走了出来,看到汪海潮就是一愣。
“海潮,你什么时候来的?”
红通通的香辣蟹还冒着热气,小武忍不住伸手就捏了一块,然后被烫得手忙脚乱,汪海潮站起来哈哈笑:“小猴子,馋死你。”
小武要到这块螃蟹下肚,才突然感觉有些不妥,可是这不妥从哪里来的,他又一时说不出来,他还要细想,郑回载着一车人到了,老远大呼小叫地扑过来坐下就抢螃蟹吃,带来的熟食吃喝全都扔在一边。小武陷入这一片混乱中,转眼就把那点不妥给忘了。
方远进去又端了两盘螃蟹出来,闻喜跟在他后头,手里捧着碗筷碟子,汪海潮两手油汪汪地笑:“小喜你别拿了,他们都是野蛮人,用手的。”
方远坐到汪海潮旁边:“还说别人,看看你自己。”
汪海潮两只手伸到他面前:“那你帮我擦。”
方远把毛巾递给她:“自己擦。”
汪海潮小孩子一样噘起嘴:“不要。”
闻喜坐在一边,看着方远替海潮把手擦了,桌上其他人哄笑,郑回举起啤酒瓶,说:“小猴子,没杯子啊。”
小武还没回答,闻喜站起来说:“我去拿。”
闻喜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急性子的郑回已经对瓶喝开了,大伙儿又笑又闹,还有人带来了烟火,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到十二点才散。小武喝得有点多了,一张脸通红,闻喜收拾东西,小武坐在椅子上说算了,明天再弄吧,明天休息半天,不用早起。
闻喜拧了热毛巾给他,轻声道:“生日快乐小武,对不起,我都没有礼物给你。”
小武接过毛巾:“已经过去啦,再说你也帮我很多忙了,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撒?”
闻喜低了低头,然后说:“那我去睡了。”
她转身往楼上走,身后传来小武略有些迟疑的声音。
“小喜……”
闻喜就回头,问:“什么事?”
但小武的眼睛望向别处,他发出含糊的声音,回答她:“没,没事。”
3
孙小晨坐上车,仍是频频回头。
孙小芸心情糟糕至极,忍不住在妹妹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
“你到底在想什么!”
孙小晨抱住头叫了一声,委屈道:“你还怪我?”
孙小芸不过二十一岁,却已经一个人在上海闯荡了不少年,好不容易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小两岁的妹妹就从海南过来投奔她了,还是辍学逃出来的,被赶过来的老爸一顿臭揍。孙小芸原本被胆大妄为的妹妹气得倒仰,后来眼看着老爸操起椅子就往下砸,又不忍心了,想来想去,还是让妹妹留下了。
况且妹妹抱着她哭呢,说老爸又找了个新女人,每天看她不顺眼,打了好几架了。说着还给她看身上的疤,说是跑出来的时候给摔的。
孙小芸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她二十多了,一个人在外头漂泊了这么些年,卷起袖子回去替妹妹出气这样的冲动想一想就过去了,真冲回去,都是一笔烂账,谁知道她爸到时候帮着哪边。
孙小芸原想让妹妹继续读书,但孙小晨从小就不爱读书,读也读不进去。孙小晨唯一的长处就是唱歌,前几年参加过歌手选拔,还真进了32强,后来被人揭穿瞒报年龄才给踢了出来。现在算一算,孙小晨也满十八了,算个成年人,她也不等姐姐安排,自己去酒吧应聘,不到两个星期就找到了工作。
孙小芸说:“还是读书吧,唱歌上不了台面。”
孙小晨嗤之以鼻:“姐,那些读了一肚子书的还赚不到一件你身上的衣服钱呢,再说我现在算驻唱,一晚上就九百,不少了。”
孙小芸想一想,自己也没有大学毕业,照样在上海赚下房子了,不是每个人都要靠学历生存的,再说那也要靠天分,现在看来,老天真没有赏那口饭给她们家的女人吃。
孙小芸十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姐妹从此分离,她跟妈妈来了上海,小晨跟爸爸留在海南。后来妈妈改嫁,她没跟她去那个城市。
她知道妹妹的感受,寄人篱下真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之一,与之相比,她宁愿敷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