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振东二十九岁遇到闻喜,一见钟情。他热烈地追求她,她温柔地接纳他,他们的婚姻是水到渠成,天作之合的产物。
但事无全美,他们十年无子。
多少人对此猜度有加,但袁振东对此一笑了之,甚至没想过求医问药。他知道问题出在谁的身上。
袁振东三十一岁结婚,之前也年少风流过,以他的条件,说女友如云也不为过,年轻人冲动起来不顾一切,圈子里的朋友屡屡中招,常弄出人命需要解决,只有他身边永远风平浪静。后来他在加州做了次检查,医生说他生殖系统先天不足,基本不能令异性受孕。
他完全不信,大声反驳:“可是我在这方面毫无问题。”
医生直截了当地:“生育功能与性功能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说完停一停,又讲了句让袁振东终生难忘的话,“最好的冲击钻,也可能在出厂时忘记配钻头。”
这结果当然是令人沮丧的,但那时候袁振东不过二十出头,最是自由自在,连养条狗都觉得累赘,对幼儿更是毫无感觉,所以也没有痛不欲生,倒是他妈,心情低落了整一年,直到他大哥闪电般奉子成婚才恢复些精神。
大嫂很争气,一生就是一对男孩,他记得两老说,以后让你大哥再生几个,等你成家了过继一个给你。
袁振东是老来子,与大哥袁振北相差十岁,他记得自己当时就嗤之以鼻:“谁要领一个皮猴子回家养,让大哥自己头疼去吧。”
他也记得父母的黯然脸色,都说男人心理年龄要比实际年龄小上十岁不止,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二十出头的时候实在是年少无知。
他最终遇到闻喜,对她敞开心怀,他们结婚十年,可谓无话不说,唯独这件事,袁振东本能地选择把它遗忘掉了。
太坏的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改变,只好彻底忘掉,当没发生过。
更好的是闻喜居然也不问,结婚三年以后岳母曾经怯生生地来找过他一次,说她带女儿去检查过了,医生说闻喜受孕是有些困难,但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的,让他一定跟亲家两老解释,不要因此责怪闻喜。
袁振东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感觉,真是如释重负。
老天如此善待他,再没有比闻喜更适合他的女人。
生活也一次又一次证明了这一点,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怀疑。
只是那阴魂不散的孙小芸,究竟还想纠缠他到什么时候?
他屏蔽了她的电话,她就不断用其他号码拨过来,他要秘书阻拦她的出现,她就时不时地将车停在他公司楼下。
他拒绝所有的陌生号码,但不断跳动的未知来电却令他如坐针毡,袁振东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女人骚扰,但这件事归根结底源头又在他身上,一切都是他的原罪。
电话铃声中断,然后又响起来,这次是短促的消息提醒音。袁振东拿起手机,果然是孙小芸发过来的。
他冷笑一声,真想隔空对不知在何处的孙小芸说,这世上不会再有比“我怀了你的孩子”更能威胁男人的句子了,所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谓到极点的。
他想要直接删除这条新到的消息,但手指按在上头却鬼使神差地将它打开了。
短信并不长,一眼就可以看完。
袁振东的脸,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孙小芸站在拘留所外墙下的阴影里,看着手机上收到的回复信息,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来。
身后拘留所里,孙小晨已经在里面待了足足十天了。
她无法想象妹妹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这期间她向所有她认为可能伸出援手的人求助,但无一例外被拒之门外。
她不恨那些人,捧高踩低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她们姐妹根本就没有被捧的价值,现在落到这样田地,更是不可能有人理睬。
她只恨闻喜。
这一切都是由她而起的,如果不是闻喜,袁振东不会放弃她,小晨不会为了要为她出头找上李焕然,更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将自己卷入那样一个可怕的漩涡里。
现在她所知道的就是李焕然已经被放了出来,而自己的妹妹得到自由的时间仍旧遥遥无期。
如果她不把那些黑暗里的可怕人物供出来,警方不会放过她,但她要是什么都说了,那些人又怎么会放过她?
她已经可以预见妹妹即将在惊惶中度过的未来,但是为什么!
她也只是个孩子,做错了一件事,就再也没有正常生活的权利。而闻喜闻乐那样的女人,无论伤害了多少人,都可以正大光明地生活在阳光下,享受所有人的保护与疼爱。
她们凭什么?孙小芸抓紧手机,目光阴冷。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心里冷冷响起。
等着吧闻喜,我不会让你永远这么好过下去的。
3
孙小芸坐在窗边,目光落在每一个进门的人身上。
谁都看得出她在等人,而那焦躁也是显而易见的,桌上的冰咖啡在她坐下的五分钟里就被喝完了,服务生过来加了两次水,然后看到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客人,交叠在一起的双腿一直在神经质地抖动。
她究竟在等什么人?又是谁让她这么紧张?就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要可怜起她来了。
所以等袁振东走进咖啡厅的时候,才坐下就被迎上来送饮料单的服务生多看了好几眼。
他没有在意,伸手将手机与车钥匙放到一边,直截了当地问桌对面的孙小芸。
“说吧,你看到什么。”
孙小芸张了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