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乐看着湖,方远照顾她,留下来陪她,再也没有比这样一个男人坐在身边更让人感到安心的了,她看不到他内心的异样,他看上去永远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
她轻声说下去:“和我第一个男友。初恋,不是李焕然,我们谈了十年,都快要结婚了,他把我甩了。
“跟我说要去津巴布韦做无国界医生,援助第三世界灾民。呵。”她笑起来,“多伟大!”
那阵难熬的感觉终于过去了,方远坐直一点,又看了闻乐一眼。
这女孩子在对他倾吐心事吗?喝醉酒的人有一切权利,所以呕吐之后是深夜倾诉时间?
他现在深深后悔自己答应了这个邀请,但那张映着湖光的小脸带着平静的悲伤,他记得那个表情,他终于在闻乐脸上看到了闻喜的影子。
闻乐又说:“他再也没有回来我身边。”
“……”
方远不知如何反应,几秒以后拍了拍闻乐的肩膀。
闻乐愣一下,然后抽着气笑了:“不不,他没事,他根本没去津巴布韦,他只是跟别人结婚了,三个月以后。”
方远的手停在她的肩膀上,这意外的回答令他僵硬。
闻乐笑得更厉害了,一边笑着一边用两只手盖住脸,再过一会儿,指缝里就有了湿意。
她哽咽着:“所以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方远僵硬地动了动手,最后抬起又落下,从闻乐的肩膀移到后背,再次拍了拍她。
一个防止小孩哭噎住的动作,还做得很笨拙。
他都三十六了,好像单身了一辈子,海潮走后又久不锻炼,实在做不来哄孩子的高难度动作。
想到那个被埋葬在遥远过去的名字,方远的瞳孔一阵收缩,他真不该和闻乐多待,她总有本事唤醒他最不愿拾起的回忆。
那落在她后背上的温暖的大手带来久违的渴慕,闻乐放下手,在泪眼蒙眬中看着身边的男人。
此时此刻,她渴望一个拥抱,渴望到浑身发疼。
但方远很快收回手,她看着他把头转过去,就连说话都没有看着她。
“你醉得太厉害了,打电话给你姐姐吧,让她来陪你。”
闻乐摇头,她的失望难以用言语描述,但她也知道,如果她现在就能得到拥抱,那他就不是方远了。
她吸了吸鼻子,看时间:“不用,我自己可以的,都这个时候了,我不想打扰我姐和我姐夫,他们最近在努力造人呢,现在说不定正在滚床单。”
她这句话真是说得自然而然,说完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口无遮拦。
闻乐懊恼地咬住嘴唇去看方远。她真是喝多了,追忆往昔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在自己心仪的男人面前说闻喜的闺房事?
方远面无表情,他站起来,回答得非常简单。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4
方远带着闻乐走到那个工地,这几日小雨不断,工地里一片泥泞,散落的钢铁与黄沙碎石四处埋伏。闻乐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进来,门口保安都担心了,跟着叫:“小心点小心点。”正提心吊胆呢,就见闻乐一个踉跄,差点栽进泥水里去。
幸好方远敏捷,一把握住闻乐的手,将她稳稳地固定在原地。
闻乐只觉手上滚烫,心里也是一股热流涌过,一时情动,只想把脸靠在方远的肩膀上,但方远在一握之后就放开了她,叮咛道:“你就在这里等,不要动了。”
闻乐涨红了脸,尴尬至极,她从未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简直让她羞愤。
保安走过来,见闻乐两颊红粉霏霏,声音立刻降低两个八度,一改之前的高亢,居然还结巴了:“这,这位小姐你到保安室坐一会儿吧,工地里太,太乱。”
闻乐正要拒绝,方远已经替她回答了,对那保安说好,麻烦你照顾一下她。
闻乐眼睁睁地看着方远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去,又在稀里糊涂中被带到了保安室里,小保安很是殷勤,拍了拍椅子让她坐,闻乐站在门口摇头,小保安想了想,又拿了瓶矿泉水出来,问她:“喝点水吗?”
闻乐又摇头。
她眼里只有方远。
闻乐今日盛装,穿一袭浅紫色真丝连身裙,系带绕过后颈打结,雪白双肩露在外头,在小保安眼中简直是胜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了两句话,见她只摇头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站在她背后看着她,那热情的目光让仍有醉意的闻乐都感觉到了。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小保安立刻慌乱地扭开头,闻乐也不自在,下意识地朝门外走了一步,只想跑到车边上去。
方远把车开到保安室门口,闻乐逃一样走过来,方远看了那小保安一眼,问她:“怎么了?”
小保安哆嗦了一下,闻乐立刻回答他:“没事,我想回家了。”
方远就对那小保安点了点头,车头一转走了,留小保安一个人站在原地,车子开走好一会儿还在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方远开着车,问:“你家地址是?”
闻乐到了这个时候也是真心想回家了,闻言立刻报了地址。方远话少,一路沉默地开车,一直开到小区门口,其间两人交谈不超过三句,也都是闻乐先开的口。
“这条路?”
“对,右转。”
“需要开进去吗?”
“不用,这条小路是单行道,我走过去就是小区后门了,谢谢。”
方远说好,然后停车,拉手刹,却没有熄火,只下车给她开了门。
闻乐拖着裙子下车,又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