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还有些下雨,天气阴冷,商务楼的进出口在背阴处,大厦底下风尤其大。苏小鱼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疾走,最后几步几乎要跑起来,进旋转门的时候没仔细看两边,差点儿撞上另一个与她同时进门的人。
耳边很轻的一声“哎”,苏小鱼急刹住脚步,一抬头跟身边人对了个正脸。
是个穿着风衣的女子,眉眼疏淡,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便与她擦肩而过,笔直地走进了旋转门。
苏小鱼却不动了,凝在原地数秒,金色边框的玻璃大门仍在不停转动,暖热和冰凉的风交替着扑面而来,身后又有声音,是个陌生的男人带着些不耐烦的语气。
“喂,你走不走?堵在门口干吗?”
被那一声叫得突然回神,苏小鱼这才举步往门里走。阴天,大理石地面有些潮,她却无端地觉得脚下黏滞,怎样都走不快。
最好的商务楼,大堂富丽堂皇,明亮的灯光洒遍每一个角落,与大厦外的阴沉天空形成鲜明对比。但她走了几步却开始恍惚,恍惚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竭力想忘却的晚上——香格里拉的宴会厅,辉煌灯光下走入一对壁人,亲密地牵着手,交谈时对彼此微笑,姿态亲昵,再遥远的距离,也挡不住光彩夺目。
耳边又有铃声,她隔了几秒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这次接起来却是一个礼貌得很是职业的女声,说英语,问:“苏小姐什么时候可以到五十五层?米尔森先生已经可以见您。”
这个非常及时的电话让苏小鱼猛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深吸一口气冲淡一点儿这前的恍惚,她合上电话之后立刻往电梯方向走去。
仲银集团在大楼的五十五层,等电梯的人不多,苏小鱼走过去时居然又看到那个女子,就立在单层停靠的电梯前,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抬头望着指示标志,丝巾掩着雪白修长的脖颈线条,硬是把其他人与物都站成了自己的背景。
停靠单层的电梯有两架,非高峰时间,只开了靠外侧的那一架。苏小鱼到得巧,停住脚步时镜门刚好滑开,那女子是最后一个走进去的,转身时看到她,就沉默地将手指按在开门键上等。
身侧无人,她的目光平静无波。不想她看出自己的异样,苏小鱼最后还是一低头走了进去,想按楼层,却看到她的手指从开门键上移下,就落在那个标着“55”的圆形按钮上。苏小鱼再次愣住,实在忍不住,又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已经退到角落里,沉默地望着电梯门侧不断跳动的数字,因此,苏小鱼看到的只是一个侧脸,又自觉不应该,一瞬间便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电梯门开合数次,最后只剩下她们两人,终于到达五十五层的时候,苏小鱼感觉时间过去了一个世纪。那女子走出电梯之后笔直地往前去,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停下,转身看了苏小鱼一眼,问她:“这位小姐,你认识我?”
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苏小鱼哑口无言,幸好公司大门内有人走出来,是个身穿套装的外国女士,看到她们俩微微一愣,开口就问:“请问哪位是苏小鱼小姐?”
认得这就是刚才那通电话里的声音,苏小鱼立刻回应是,“是我。”
“那这位是?”
“我是杨在心,上周与米尔森先生约过见面时间。”她开口回答,说完又看了苏小鱼一眼,眼里多了许多内容。
接待的女士闻言微笑,“杨小姐,我记得您,您的约见时间还没到,能否在会客区稍等?”
她没再开口,只是轻轻点头,会客区就在门厅一侧,苏小鱼被请进小会议室之前看到杨在心独自坐在那里。仲银集团内部的装潢全用的是黑白两色,磋大气,会客区沙发也是宽大无边。她瘦,一个人坐在那里更显得伶仃突兀,又仿佛感觉到苏小鱼的注视,突然抬眼往她的方向看过来,四目相对,苏小鱼没提防,心里惊了一下。
6
小会议室里只有米尔森一人,看到苏小鱼进来先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才开口:
“嗨,又见面了,苏小姐。”
“米尔森先生,您好。”落下心理障碍了,苏小鱼现在面对这位先生说话前都要思索一下,答得字斟句酌。
他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笑容变大,又站起来伸手请她坐到近前。苏小鱼走过去坐下,他才将桌上的一个文件夹推到她面前,说:“苏小姐,先看一下这份东西。”
不明白他的意思,苏小鱼伸手打开文件夹低头翻看,里面是厚厚的一叠申请表格与介绍资料。她看了两页之后渐渐愣住,再抬头时目光错愕。
“米尔森先生,您给我看的是sead商学院的入学申请书?”
他点头,“不知苏小姐是否听说过sead?”
开玩笑吗?欧洲排名第一的sead商学院,校址就在举世闻名的法国枫丹白露,金融专业的梦想之车。她有一个学姐曾经为了能够进入sead而放弃了自己的六位数年薪,学成之后只用了三年时间就成为麦肯锡亚太区的唯一女性合伙人,短短数年,脱胎换骨,这样大名鼎鼎的商学院,她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单是这样还不够让她对这个词如此震惊,事实上,她身边还有一个曾在那里生活过的男人,sead是陈苏雷的母校。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听法国香颂,偶尔在她耳边提起枫丹白露的白桦林,还有那首模糊的法语歌,温柔低缓,像一张看不到边际的网,将她层层缠绕,再也不能挣扎。
不能再想下去了,苏小鱼在桌底下左手掐右手地阻止自己的神思涣散,这里是仲银集团的会议室,面前坐的是米尔森·帕克,绝不是她应该恍惚出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