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马”三个字又让江湖眼皮一跳,洪蝶握住她的手,她又看见她手腕上的手镯,每一粒碎钻都闪出灼痛双眼、灼乱脑壳的芒刺。她下意识地惊怕似的把手抽了出来。
洪蝶不以为忤,她美丽的面庞永远都有玉观音似的圆润,跨越了岁月的美丽,多么令人观之而心生敬慕。也许对于男人来说,是心生爱慕。
江湖的眼皮又惊跳了下,只知道自己心里很乱,她匆匆向徐家长辈道了别。
徐斯依旧把她送了回去,江湖一路上都很沉默,徐斯也很沉默。
仿佛彼此之间刚刚燃烧起来的热情受一阵两阵的风吹,就打了一个折扣。
是江湖先开了口,“我——今天有点不在状态。”
徐斯伸手过来,抚摸她的后颈,“我妈算是遇到了对手。”
这个折扣对于徐斯来说,并不算太大,他满不在乎的表情说明他有十足的信心。但,徐斯的折扣和江湖的折扣不是发生在同一个事件上的。
江湖什么都没有同徐斯说,把怀疑全部压到心底,她需要冷静地想一些事情。
并非是江湖敏感,而是她太难忘记一些细节。
她怎么会忘得了呢?当初在卡迪亚的专卖店内,一掷千金买了下来,馈赠给高屹、海澜当做新婚礼物,代表了她的一份酸甜苦辣俱含于内的祝福。
她怎么忘得了这份礼物外形的霸道而优雅,符合她承自父亲的审美观。店员说父亲曾经预订过一只,而银行的保险箱里并没有这款手镯。
洪蝶怎么也会有同款的手镯?
江湖自问自己是否想得过多了,可是心中的疑惑一旦生成,就不容易抹杀,她无法不去多想。
尤其,几乎是很快地,她就受到另一重石破天惊的重击,把她所有的怀疑落到实处去。
也就是同媒体记者们一起吃饭时,答允将父亲旧照给她的主编没有食言。那些是父亲参加该媒体去年举办的富豪俱乐部年会时的宴会照,有好几张父亲的相片,他和各行业的企业家相谈甚欢,是他一贯的态度。
可是其中夹了两张相片,其中一张拍的是和父亲有过合作的现已收监的房产大亨沈贵和一位老牌歌星,父亲在背景中出现,远远站在镜头焦距外,把手轻搭在一位女士身上。
女士的美丽,就算在相片上也能笼出一团淡淡艳光,吸引了看相片的人,还有相片内站在她对面的那个人。
那个江湖唤作父亲的男人,把手搭在女士胸下三寸。男人和女人的尺寸这么近。江湖忽然呼吸就困难起来。
她继而翻到另外一张。
笑靥如花的女人和风度翩翩的男人相携着面对镜头。他们虽然年华已逝,但累积的财富和阅历在他们的眉头眼尾刻下的不是岁月的遗憾,而是无比的自信。而女士手腕上戴着的钻石手镯,点点晶光璀璨,更加渲染了他们的气势。
他们彼此之间的身家和气度是如此的般配。
主编说:“好巧,原来江董和洪女士合影了两张。”
江湖一怵,手里的相片掉落到桌面上。她弯腰捡照片,手肘又碰翻了酒杯,洒了自己一裙子的红酒。
这正好,她借机去洗手间清理,顺便可清理自己的情绪。
然而,此间餐厅的卫生间内用镜子做幕墙,明晃晃一片,她游目四周,只能看到自己,自己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心惊肉跳来形容。
她在想什么?她下意识已经想到了什么,可是意识却是混沌的,她无法理清。
她离开卫生间,在餐厅里走了好半天,一下竟找不到自己的包房,正要找个服务生问问,手机响了起来,舅舅裴志远的声音异常嘹亮,劈头就问她:“江湖,你是怎么搞的?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不通知舅舅?你是不是想跟徐斯独吞红利啊?你这丫头怎么什么都不跟舅舅商量?把长辈摆在什么位置?你不要以为有徐斯撑腰,就真的可以不尊老了。”
裴志远连珠炮似的发问,各个问题又矛盾又奇怪,他的口气又喜悦又生气。江湖迷糊极了,乍听之下一个都没有听懂。她问:“舅舅,你在讲什么?”
裴志远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江湖,你还要跟舅舅装蒜?”
江湖憋不住了,冷着声音答:“舅舅,我刚才没听懂你的意思。”
裴志远连着“哎呀”叫了两声,“徐斯不是决定把腾跃给卖了,卖给老外的什么投资公司,再转手给欧洲的麦富宝吗?麦富宝这么大户的集团都被你们搞定了啊?人家的运动品牌可是全球排名第五。”
江湖的耳朵中嗡地就轰开了,心脏扑通扑通比刚才看到那相片还要跳得急,她急急问:“什么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裴志远在那头听出江湖的声音有异常,也起了警觉,问:“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根本没听明白。”
裴志远说:“早上我来浙江招人碰到了刘军那王八蛋,颠颠地跑来恭喜我,说徐斯在日本谈好了大生意,通过什么欧洲风投公司的运作,麦富宝要收购咱腾跃,帮咱们进欧美市场,他们也想扩大在中国市场的份额。他说麦富宝本来看中的是自由马的运动牌子,就是他们张花少手里的那个,可是在日本被徐斯一说两说的,就看上腾跃了,这可不是大发展?刘军说,他们麦富宝买了什么牌子,都是派自己人去管,我们这堆老人就能坐在家里数钱了。”
江湖耳中的嗡嗡声立时响成了一声惊雷,她下意识地撑着墙。这间餐厅的墙只是用一格一格的木条做成的栅栏,看起来漂漂亮亮,其实很脆弱。她狠狠握住一条栅栏,四方的棱角一下刺痛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