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佳应了一声,转身进了西屋和正在给岚哥儿缝肚兜的维丽说了几句话。又在正房门口接过小丫头递上来的铜盆回了东屋,见自家大奶奶已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忙褪了韩氏手腕上的玉镯和手指上的几枚玛瑙戒子,拧了条温帕子帮她擦了擦手,从柜中取了薄缎被盖上。
转身又熄了香炉,正要悄声退出去,便听到韩氏的声音响起:“二奶奶早上要吃的那樱桃做的点心厨房可送去了?”
维佳一怔,撇撇嘴道,“专做点心的李婶子这两日病了,周婆子做的只怕二奶奶吃不惯……”
韩氏眉头一皱,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维佳。
维佳脸色变了变,嘴皮子哆嗦两下,不甘不愿的说道,“奴婢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二奶奶回府之前务必送到她的院子。”
“……如今已是晌午了,做那樱桃点心最少也要两个时辰,厨房还要忙着晚膳,只怕……”
“嗯?”韩氏挑眉,右手的长指甲轻轻的划过身上的缎被,上好的被面被锐利的指甲刮出了几条细丝……
维佳身子一抖,“……奴婢这就去厨房吩咐一声。”
韩氏闭上眼,“……这两日叫维蕊上来伺候吧……”
维佳脸一白,想要分辨两句,可韩氏却扭过头不再理会她。维佳咬住下唇,行了个蹲礼后退出了正房。
出了门便狠狠的朝东面枫林苑的方向瞪了瞪,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重重的将身子歪倒在床上,睁大了眼睛不甘的看着床帐。
“这又是怎么了?”刚好回房取东西的维雪好笑的问道。
“……大奶奶要将维蕊提上去……”维佳闷声说道,“……打明儿起,她就去正房服侍了……我还不知会怎样呢……”
维雪、维佳、维丽、维蕊四个乃是韩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因按江家的旧例,各房奶奶只能配两个二两月钱的大丫头,因此韩氏便按着在娘家时的亲疏远近,将后买来的维丽和维蕊降成了二等丫鬟。后来小少爷出生,维丽便专管着岚哥儿的起居,只有维蕊仍旧领着二等丫头的份例,管着大奶奶的房中的针线和其他琐碎之事。
那维佳还在韩府之时便和维蕊有些不和,如今又被生生压下一头,心中自然不服。
“怎么会?”维雪惊呼,她和维佳是韩家的家生子,自小便被选上来伺候大奶奶,感情自然非比寻常,“你犯了什么忌讳?”
维佳抿抿嘴,低声说了几句,失态的叫道,“我这也是替咱们大奶奶委屈,奶奶管家本就辛苦,去年更是操劳过度,快三个月的身子愣是没了……那姓季的一天天什么都不管,还净没事儿找事儿……怪不得这么些年生不出孩子,都是心思不正……呜……呜……”
“维佳!”维雪急忙伸手捂住维佳的嘴,见她不再激动方松开手,起身推开门四处看了看,又将屋里的窗户都打开,这才转身坐到凳上,轻声抱怨道,“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难怪奶奶要罚你!”
“我又没说错!”维佳不服气,却也不敢再大声叫喊,只低声嘟囔,“大奶奶处处想着她,可也没得她一丁点的怜惜……”
“你这话说的便不对了!”维雪正色道,“论辈分,大奶奶和二奶奶是妯娌,我们奶奶是长嫂,她是弟妹,我们奶奶关照她那是应当应分;论身份,我们奶奶帮着太太掌管内宅,而二奶奶每日只需管好自己的院子便可,她吩咐厨房要吃樱桃点心,那本就是她的份例,厨子弄不出来,那就是大奶奶管家不利。”
江家惯例,奶奶们每日有四碟点心的份例,只要不超过当月用度,另外还可单点一样爱吃的。江家二奶奶季氏喜吃那樱桃做的点心,身边的丫头隔三岔五的便要吩咐厨房做上一回。因制作方法比其他点心略微复杂,大厨房里只有那专门聘来的李婶子做得好。
而这李婶子,却是维佳的亲婶娘,年轻守寡,自己带着个女儿生活的极为不易,所幸有一门好手艺勉强支撑门户。维佳跟着韩氏嫁到江家后,刚巧点心师傅辞工回乡,维佳便向韩氏荐了自己的婶娘。那李婶子得了侄女的吩咐,但凡二奶奶要吃樱桃点心,五回也只应上那么一两回。
“厨房的李婶子病了……”维佳插嘴道。
“李婶子病了却可以给老太太做芙蓉糕?”维雪冷哼,“江家谁不知道厨房这几个厨娘除了柳妈妈之外都是我们奶奶的人,你今儿吩咐厨房不给二奶奶做樱桃点心,人家不会认为是你在那小心眼为大奶奶抱不平,只会将这帐算到咱们主子头上!”
“……”
维雪说罢深深的看了看这个相处多年的姐妹,“我就想不明白,二奶奶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别和我说什么她不管事儿,她一个二房媳妇应该管什么事儿?若是有朝一日她张罗着管家了,那咱们奶奶才该悬心了……就算她隔三岔五的吩咐厨房单做些点心,也没超了份例不是?厨房做不出来时也没见她为难过谁,怎么你就总是瞧不上她呢?”
“……我就是瞧不上她那张狂样儿……”
“她怎么张狂了?”维雪疑惑,要说这江家二奶奶季氏,血统高贵又出身大族,可自打下嫁给江家二爷之后,一直深居简出,除了早晚请安之外,极少四处走动,素来只管着自己院子里那一亩三分地儿,从不肯多问一件事,多说一句话。别说张狂,只怕现在江家一些不常近身服侍的下人都认不出她的模样儿……
“她怎么不张狂了?”维佳反问,“你只看她带来的那些嫁妆便知她压根儿就没将咱们奶奶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