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味从身后拥住她,半晌后很肯定地说:“推掉。”
镜子里伏苓愣愣望着他,老半天后又说:“约好的,现在才推不好。”
“都说是干妈了,哪天不能一起吃饭?”
伏苓含着牙刷,慢吞吞地说:“干妈托人给我介绍男朋友,约好今天吃饭呢。”
她声音轻轻的,目光幽幽的,像带着点期盼似的,裴知味脸色慢慢冷下来:“一定要去?”
“干妈说我年纪不小,再拖就嫁不出去了。”
裴知味看着刚摆上盥洗台的漱口杯和牙刷,蓦地有些后悔,他没再劝她,吃完早餐后很云淡风轻地跟她告辞。
从伏苓家出来,没多久就堵在路上了,裴知味心里琢磨着,是时候疏远伏苓了。
他竟忘了伏苓是一心要结婚的。
她爱不爱他他爱不爱她
也谈不上疏远,因为他去伏苓家总共就两回,只是不知为什么,好像和她已经熟了很久,很久。
伏苓仍没有电话给他,有几次裴知味掏出手机,不自觉就翻到伏苓的名字,犹豫很久,又按下返回键,他暂时还不想被人缚住。
好在裴知味能用来困扰的时间并不多,他每天平均三到四台手术,最紧张时一个月过百,高强度高负荷。一进手术室别无选择,除了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地完成手术,天塌下来他也不能分神。
每次经过三楼时又不自觉地往里看看,有时候恍神,觉得伏苓又在那群候诊的人中间。他没事也喜欢去内科兜两圈,可也没谁会单独记得某位来看病的病患,更别提跟他聊起。
有一天突然在一楼缴费的窗口看到伏苓的干妈在排队,裴知味久旱逢甘霖似的扑过去,热情洋溢地问:“您来拿药?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伏苓的干妈也有点惊喜,不好意思地说:“拿药这么点小事,怎么好麻烦裴医生呢。”
裴知味看她手里的单子,都是些高血压之类老人常见病的药,药不算太好,猜她是为省钱特意让医生开最便宜的。裴知味低声问:“阿姨您用医保吗?”
“医保的药费每个月就一百多,按月打到卡里,早刷完了,苓苓说让我存着单子,她有办法帮我报一点。”
裴知味心道没听袁锋说他们公司还有这么好福利,九成九是伏苓自掏腰包,看她那牙尖嘴利的模样,没想到这么有孝心。裴知味把伏苓的干妈拉到一旁:“您这药一年下来可不少,这么着吧,您把平时要吃的药都列个单子给我,病历也给我看看,我帮你找人开,便宜也方便。”
其实他买药一点也不便宜,但显然非医疗系统的人都认为他们是有特殊待遇的。伏苓的干妈看他的目光也立时就多了些崇敬,不住地说“这怎么好意思”,又说“有空我让苓苓请你吃饭”。说不出为什么,裴知味觉得伏苓的干妈看他的眼神里,除了崇敬,更多的是惋惜和懊丧。
裴知味记忆力很好,从那个周六,到今天,整整三十九天。
当天下班他就拎着药去伏苓那里,路上经过元祖,进去左挑右选,他想女孩子都喜欢巧克力,便买了款“love情人”。经过花店时又买了束玫瑰,他原来觉得红玫瑰俗艳不堪,现在却想起伏苓皮肤白皙,衬红玫瑰,似乎也别有风味。
伏苓掩饰不住狐疑,门只开条缝,口气硬邦邦的:“你来干什么?”
裴知味答得坦然:“我把你干妈的药给你送过来。”
伏苓显然已听干妈电话知会过,没问他缘由,脸色仍僵着,开门让他进来。他把花搁在进门的柜子上,换了拖鞋,蛋糕放进冰箱,她倒水给他——两人动作都一气呵成得很,好像他们每天都是这样过一般。
杯子仍是那个素白底,画着蓝色海豚的马克杯,裴知味视线一直锁在伏苓身上,发现那杯子之前仍搁在托盘里,心里没来由地很满足。
裴知味坐到沙发上,看伏苓一盒一盒地数药,她低着头问:“多少钱?”他不说话,伸手便搂住她。路上他想过很多要和她说什么,甜的咸的冷的淡的,可见了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像进了这屋子,他就只想吻她。
这回她狠狠推开他,袋子里的药也撒了一地,她冷着一张脸问:“多少钱?”
裴知味看她一脸贞洁烈女的表情,好笑道:“不用了,也没花几个钱。”
他伸手拉她,又被甩开,伏苓冷笑问:“你是不用花几个钱,我无功不受禄。”
裴知味脸上挂不住,眉头一皱:“是你不给我电话的,这能怨谁?”
伏苓直勾勾瞪着他,冷嘲道:“不是你怕被我缠住么?”
裴知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不是吗?”伏苓蹲下身拾药,有一盒药落到茶几下面,她单脚跪到地上,伸手进去掏,头侧过来,正好对着裴知味,一脸讥诮,“难道你不是听我说要去相亲,以为我逼你表态,所以落荒而逃吗?”
裴知味被她戳穿心事,却抵死不肯承认:“我哪有?我只是——”他眉心拧拧,语气温和下来,试图缓和气氛,“我听你说要去相亲,心里有点不舒服。”
“真的?”伏苓紧紧盯住他,他目光炯炯地回视,绝不肯在这事上落给她话柄,不想她却笑道,“可我是这么想的,”她一字一句道,“我当时,是有一点想逼你表态。”
裴知味张张嘴,欲言又止,伏苓笑笑,神色嘲讽,“你这么想也正常,谁让我自己犯贱呢,换作我是男人,我也——”她话音未落,已被他封住唇,收拾到一半的药盒又散下去。半晌后她又垂下头去拾药盒,耳后几缕头发被他弄乱散下来,她伸手去捋刘海,恰好掩住半张脸,低低地说:“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