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章的爸爸在几个同辈里年龄最大,家里大人们事忙,他就经常带着小妹出去玩,平时做完自己的事,还要抽出空辅导小妹的课业。郁娴是三房家的孩子,和亲哥关系不好,和父亲的关系也不好。她不喜欢这里。”方书雅将紫鸢尾摆在了书桌上,“后来和家里闹僵,她在离开郁家前,说这里唯一值得她留念的只有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可是哥哥已经不在了。”
舒琬拿起书桌上的相框,里面是一张五人的合影。
郁启烽,还有一个和郁恒章郁启烽都极为相似的人,应该就是郁恒章的父亲,郁宇宏。
方书雅、在婚礼上见过的郁娴,还有被四人围在中间的郁恒章。
那时的郁恒章大约刚渡过身高抽条的阶段,瘦削挺拔,身上尚没有如今的内敛沉稳,但很有朝气。
他笔直地站在亲人之中,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这是恒章高中毕业那天拍的照片。”方书雅来到舒琬身边,她轻轻碰了碰相框中的人,似是感念似是悲伤,终是叹了口气道,“高中时恒章不仅学习好,也很喜欢运动。他经常和同学参加比赛,还拿过中学生篮球比赛的奖项。”
可现在的郁恒章长久地坐在轮椅上,再也不会去篮球场了。
“是因为那场车祸……”郁家从来不缺窥视的眼睛,只要舒琬想,立马能从网上搜到铺天盖地的报道。他扫到过那些极尽夸张之词的标题,却一个也没有打开看过。
他想知道郁恒章的过去,但不想通过那样的方式。
方书雅也知道网上全都是郁家的报道,她没问舒琬看过些什么,知道些什么,只是坐到床边,说道:“那天也是这样,阳光还不错。”
“恒章早早拿到了他爸爸曾经就读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到了那一日,就该启程去国外,开启他本应更加精彩的大学生活。”
“我和他的爸爸一起送他去机场。”
舒琬的目光转动,看向方书雅。方书雅却望着窗外远远的蓝天。
“车祸发生的时候那个傻子打了方向盘,独自承受下最重的冲击。恒章坐在后排,和我一个方向,本来不该那么严重,但他的腿被卡住了。我从医院醒来时,他才刚进手术室。”
“后来恒章很自责,说如果不是为了送他,就不会发生车祸,他的父亲也不会死。”方书雅回过头看舒琬,她的眼睛里没有泪,只轻声道,“但没有这样的道理,对吧。”
舒琬不知该说些什么,方书雅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她继续道:“恒章消沉了很久,不愿意和人说话,一个人住在康复医院,谁也不见。”
“而那时的我也不够坚强,不但没能支撑他振作起来,反倒需要他分出精力来安慰我。”
“我沉浸在丈夫突然离世,儿子或许再也站不起来的痛苦里,等再回过神来,恒章已经在那短短的一个暑假里长大了。”
“他不再自责,不再痛哭,把所有的情绪都埋进心底,成了一个像他爸爸一样,温和又稳重的人。”
第30章
“他们很像,却又不像。”
“宇宏的温和源于他的本性如此。哪怕家庭关系复杂,身为大哥,他也从未对几个弟弟妹妹产生隔阂。一方面是因为他相信真心可以换得真心,另一方面,是他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他有信心成为郁家的下一任家主,管理好这个大家庭。”
“那时候爷爷就私下对他说过,让他作为继承人,担负起领头羊的职责,将来带领郁家在快速发展的时代里持续开拓新业务,延续家族产业;而老二镇全和老三方存,则管理稳固旧有产业,同时全力辅佐大哥。”
这是郁启烽对郁宇宏能力的肯定,也是郁启烽对第一任夫人的情谊。
“如果恒章能正常长大,大概会受他父亲的影响,多几分……说好听点叫乐观,说难听点叫天真。”方书雅笑了笑,目光垂了下去,“可他现在,却像是将自己的性格全都打碎,重组成宇宏的模样,逼着自己要用爸爸的样子活下去。”
“他的腿,医生很早就说经过复健是可以站起来,甚至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奔跑。可恒章的心理负担太重,完全不信自己的腿会好,所以他无论怎么尝试,都没有办法好好站起来。”
“这不怪他。”
“那个夏天他强迫自己尽快承担起所有的重任,去国外继续完成学业,面对媒体的狂轰滥炸,用更优异的成绩证明郁宏宇的儿子不会轻易倒下。”
“他走过父亲曾经走过的路,接过父亲曾经担负过的职责,这么多年过去,恒章看起来像是从那场车祸里走出来了,但我想,他还停留在那个夏天。”
“轮椅就像是他对自己的惩罚,用来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绝不能忘记在失去这双腿的同时,他还失去了他的父亲。”
“他带着父亲的面具,将自己束缚在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