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王府住了几日,青鸾大致便摸清了皇甫成悦的习性。他似乎只是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每日必定早起出去骑一圈马回来,接着又要休息一两个时辰,而到了用膳的时间,他必定是不会呆在府中的,总是带着青鸾穿梭于大街小巷,似乎专为了寻觅美食而生。下午,他又会去不同的梨园听不同的曲子,每日如此,倒是典型的世家公子做派,只是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却似乎做得有点过了头。
这日下午,皇甫成悦竟心血来潮要去京郊打猎,青鸾一听便退缩了:“我不去,明珠公主若是责怪下来,我会向她解释。”
这样的话,这几日来她已经说过很多次,然而却没有一次奏效,这一次结果依然如此,只听皇甫成悦淡淡的应道:“是么?那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出了什么事,是要我为你赔上一条命?”
青鸾明知他说的话不可能,然而每回他这样不冷不热的一开口,她便全身都不舒服,唯有咬牙随了他一起。
出了府门,心儿却蓦地顿住脚步,疑惑道:“马车呢?”
青鸾心头隐隐觉得不对,正在此时,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在她面前停下,随后青鸾只觉得自己手臂被捉住,再然后身子一轻,便已经被人捉到了马背上。
青鸾吓得去拉马鬃,引得马儿一阵嘶鸣,她又忙的松开,深深吸入一口气:“你要做什么?”
“打猎,自然要骑马去。”他清冷的嗓音响起在耳边,“坐在马车里,怎么打?”
马儿随即疾驰起来,青鸾虽看不见,却仍旧害怕。她记得多年前曾有一次被花无忧捉弄,从马背上跌下,那次几乎吓得她魂飞魄散。而如今她虽已经长大,然而那股子害怕,却仍旧是存在的。
皇甫成悦不断的挥鞭疾驰,侧目的瞬间,看见她紧闭了双目吓得脸色发白,嘴角隐隐一勾,还是将自己的披风罩到了她头上。
被他的披风紧紧包围,再没有风强烈而直接的拂来,青鸾的心逐渐安定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马儿的速度逐渐慢下来,青鸾刚刚将头上的披风拉下来,却只听耳边“嗖”的一声,箭矢破空,她几乎立即捂住了耳朵,然而还是听见一声动物的哀鸣。
“你打了什么?”女子天性柔软的心底似乎被触动,她急促的问了一句。
皇甫成悦翻身下马,青鸾一人坐在马上,只觉得脸旁都是凉风,马儿不安分的走动两步,她立刻便又有些害怕:“哎——”
皇甫成悦刚刚走出两步,回头见她的模样,便又走回来将她从马上扶下来。
青鸾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一面还不忘问:“你到底打了什么?”
“你自己摸摸不就知道了?”皇甫成悦忽然站住脚步,捉了青鸾的手就往地上探去。
“啊——”还没摸到什么,青鸾便忍不住叫出声来,“放手,我不摸。”
皇甫成悦蓦地大笑起来,朗朗的笑声惊破树林间的寂静,也惊破了青鸾心中苦苦维护多年的平静。她已记不清自己多久未曾恼过,然而这一刻却再难克制,忍不住脱口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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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可理喻,那你大可不理我试试。”皇甫成悦敛了笑,忽然抛下这么一句话,自己翻身就上了马。
青鸾站在原地,听着他打马跑开,还是犯了倔强,愣是不肯叫他一声。
她不知道这片树林有多大,然而过了许久,却还是能听到皇甫成悦的马蹄声,也就不再害怕,摸索着靠近了一株大树,随后靠着大树坐了下来。
微凉的风穿过树林,青鸾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垂了眼眸静坐。
不知不觉间,竟然想起从前,幼时的自己坐在父亲马背,看着哥哥们驰骋林间,硕果累累。那时候,她尚有勇气拍手叫好,可是到如今,经历了那样多的死别,有些东西,她早就不忍看。
终究,还是越来越懦弱了。
青鸾叹了口气,靠着树干仰起头,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她突然又想起了母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
歌声戛然而止,青鸾复又陷入沉默,身后的位置突然传来皇甫成悦的声音:“怎么不接着唱?”
青鸾一惊,不知他几时竟回来了,听他如此问,还是道:“没什么,唱不下去了。”
皇甫成悦翻身下马,语调有些奇怪的愉悦:“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倒的确不是人人都唱得出来的。更何况,是那些不死心的人。”
“不死心。”青鸾跟着重复了一句,忽然笑了,“心已成灰,也无所谓死不死了。”
皇甫成悦微微笑着哼了一声,就近拣了一些柴,生起了火堆。
有了火堆的温暖,青鸾冰凉了一个下午的手脚都逐渐热起来,却又觉得有些口渴:“有水吗?”
“有酒。”皇甫成悦淡淡答了一声,将一个酒囊仍在青鸾旁边。
青鸾迟疑了片刻,还是摸索着拾了起来,仰头喝了一口。
酒很烈。青鸾喝得很小心翼翼,然而还是有些被呛到,涨红脸咳了两声。
皇甫成悦没有说话,悉悉索索的忙碌着什么。
直到青鸾隐约闻到肉的香味,才知道他原来是将打来的猎物就这样烤来吃掉。
“你烤了什么?”青鸾腹中有些饥饿的感觉,便问他。
皇甫成悦的声音听起来仍旧是愉悦的:“不知道,大概是会毒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