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忧仍旧很虚弱,倚在床头,连喝水这样的事情都需要人喂,见到一行人来看他,他的眼神却在站在最后面的青鸾身上停留得最久。
“五皇子可觉得好些了没有?”皇甫成悦上前,言辞恳切的关怀。
“多谢王爷,已经大好了。”花无忧淡淡道,又看向花无暇,“此事,劳烦三哥多费心了。”
“原本就是我分内事。”花无暇照旧温润,半丝波澜也无。
花无忧又看向众人后方,唤了一声:“青鸾。”
青鸾一片空洞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似乎没想到他会唤自己:“嗯?”
花无忧笑了一声:“怎么我昏迷的时候你每天来看我,跟我说话,我醒了,你反倒不来了?”
他竟然一直有意识,知道她来看他!青鸾微微一怔,良久,道:“前两日我脚弄伤了,不方便走动。”
“哦,这么说,从今日起,你又会每天来看我了?”他旁若无人的问。
青鸾实在是没想到他再醒来,又会以这样平静亲厚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尽管一再逼自己平静,却还是有些措手不及,良久,终究还是点点头:“嗯。”
花无忧虚弱的笑声中,蓦地透出愉悦来:“你过来。”
青鸾摸索着往前走去,实在无力想象此时屋里众人脸上的神情,却听花无忧又道:“众位,我想单独与青鸾说说话。”
花无暇当即转身而去,若水跟在他身后,皇甫成悦淡笑着让脸色如常的程亦如先请,一起出了房间。
“跟我回西越,好么?”花无忧一开口,竟然如此问。
青鸾一惊,已经摸索到床边的手蓦地缩了回来。
“父皇已经另遣她人去和亲,你跟我回西越,我们就像从前一样,好好的在一起,不行吗?”
就像从前一样,好好的在一起。青鸾听他这样说,便仿佛已经能看见那幅场面,很美,很好。可是她却说:“无忧,我们可以像以前的一样。可是这一生,西越,我怕是回不去了。”
花无忧沉默了片刻:“因为他么?他这样对你,你还是放不下他。”
青鸾微微一笑,道:“对我来说,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放不放得下都无所谓。无忧,你也不要再执念,好不好?”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花无忧淡淡一笑:“我能说不好吗?”
青鸾也微微的笑起来,末了,又唤他一声:“无忧。”
“嗯?”花无忧应了一声,方才意识到她并非是有话说,而是单纯的在唤自己,嘴角微微扯了扯,发出一丝轻笑,然而到底还是没能真正笑出来。
虽然答应了每天都来看他,然而青鸾终究还是顾着程亦如,并非真的日日来,只隔两日来与他说几句话。
却似上天注定一般,她每次来,总是会遇到花无暇。要么是她来,他正好走,要么是她走,他正好来。
每一次的擦肩而过,她只靠着他身上的气息判断是他,而他,从来不说一字。
真是狠绝。青鸾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若她也能如他一般狠绝,那该多好?
大年三十的晚上,王府中并没有多少热闹,因为每年皇甫成悦都是回怡亲王府,陪双亲一起过年,因此景王府每年就只有一众下人各自张罗过年。今年府中蓦地多了几位客人,也并未给众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花无暇和若水并不在府中,而花无忧因为伤情,向来只是简简单单的自己吃东西,于是摆满了佳肴的年夜饭桌上,就只有青鸾和程亦如二人。
“喝酒吗?”两人之间异常的平静,程亦如坐下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问了问青鸾。
天很冷,青鸾便点了点头。
程亦如便递过来一杯酒,酒温刚好,青鸾喝下一杯,顿觉浑身都舒坦了一些。
心儿为青鸾布了一些菜之后,便默默的退下,一时桌旁便只有两人。
青鸾吃着东西,听程亦如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刚欲开口,程亦如却抢了先:“我知道,他一直没有忘记过你,可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好?”
青鸾沉默着。
“我以前想,我怎么可能比不过你?我生得比你美,教养比你好,家世也比你好,自问输给你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没有自小与他相识。可是只这一样,难道我对他如此的付出,也抵不过他对你的一厢情愿?我不相信,所以我加倍的对他好。可是到今时今日我才发现,人呐,原来是犯贱的,永远,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你醉了。”青鸾静静道。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程亦如冷笑了一声,“就像他对你,我对他,还有,你对三皇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从来没有放下过他,这一次,他带了若水前来,你是不是很绝望?”
青鸾摇摇头:“我最绝望的日子,早就已经过去了。”
“别不承认了,云青鸾!你就是不甘心,你就是还想回到他身边,所以,你很恨若水,对不对?”
青鸾终于胃口全无,放下筷子:“你慢用。”
她起身,缓缓走到门口,程亦如的声音却再度响起:“你不甘心,只可惜你看不见那若水的容貌。你连她一丝皮毛也及不上,再不甘心,又能怎样?”
青鸾跨出厅门,心儿忙的上前来搀住她,青鸾淡淡道:“我们回去。”
天空中又飘起了鹅毛大雪,青鸾走在雪地间,却不觉得冷,便不由得想在这样静谧的雪夜,多走一走。
心儿却冻得瑟瑟发抖:“姑娘,你不觉得冷吗?”
青鸾果真是不觉得,甚至微微感觉有些热。她蓦地停下脚步,摸了摸自己的手心,里面竟然有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