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她没有发觉他的躲闪、假如她没有从垃圾桶里捞出那个纸团、假如她没有找到这本日记,她将永远活在自己是个很好的母亲的幻觉里。而现在,她恨不得杀了自己。
冰凉的水刺痛肌肤,碗碟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
吴佩莹在这沁骨的寒意里冷静下来,她略微抬脸,任沁出的泪花划落,声线平到没有起伏:“薛志鹏,我们俩都是罪人,这辈子捆在一起,怎么都赎不清了。”
30。秀水花园402
1。
露天的操场上,草皮几近枯萎。红色的横幅在风中不停抖动,发出嗡嗡的怪声。
三年一班的角落里,小胖墩抱着书包,在心里重复着妈妈的叮嘱——
“老舅最近要考大学,心情不好,我们都要逗他开心。今晚他来接你,你要乖一点、活泼一点,不准发脾气,知不知道?”
他深知任务之艰巨,一整天都在为了接下来的会面做准备,希望发挥出自己搞笑的一面,让老舅心情好转。
他伸手戳了戳长凳另一边的同桌。
小寸头还是凶巴巴的样子,原本凹凸不平的头发长长了一些,更丑了,额头用透明胶粘了团卫生纸,看起来邋里邋遢的。
昨天做值日的时候上次那伙人趁着没人实施“报复”,一黑板擦砸中了小寸头的额角,当场就流了血。
几人见状吓得要死,生怕小寸头去告状。结果小寸头淡定地把血一抹,上去就是一脚,再次把人踹倒。小寸头明明瘦得可怜,但不知道为什么力气就是打得吓人,发起狠来,谁也拦不住。
一边看戏的小胖墩都惊住了,更是下定决心要抱住“大哥”的大腿。
此时此刻“大哥”被他召唤回头,很不耐烦地发话了:“干嘛?”
“等会儿你能不能一个人搬板凳回去?”小胖墩小心翼翼地问。
三年级的条凳比一二年级的都要高,而且沉不少,班上好多个子小的小孩儿,坐上去都要起跳,两条腿还会悬着晃啊晃的。考虑到个子和安全,这种集体活动班主任都是让同桌的两个人一人一边抬板凳的。
“死肥猪!”小寸头还没说话,这段时间屡次被教育、愈挫愈勇的黑脸小孩儿又起哄了,很是鄙视地说。
小寸头懒得搭理他,从鼻腔里挤出声“嗯”答应了。
小胖墩连说好几句谢谢,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不是偷懒,是我老舅要来接我,我必须要早点出去。”
小寸头根本就不在乎这种小事儿,随意地点点头。
黑脸看不过眼,他心里已经将小寸头视为了可以跟自己一战的“男人”,那可不是那个胆小鬼可以比的。
“你干嘛老是跟死肥猪玩啊?他又撒谎又懒,还那么胖!”他道,“说不定都不洗澡!”
涉及到尊严问题,小胖墩就忍不了了,他也回头道:“我胡扯!我才没那么埋汰呢!你,你个山炮!”
“你才山炮!”小黑脸虽然不懂这个词什么意思,但也猜得出不是什么好话,毫不示弱地骂回去,顺便稍带上了地道的余江方言,“你个小撇役!”
这下换小胖墩懵了,他也想回嘴,奈何被那口刁钻的南方发音难住了,“你才”了半天,就是模仿不来那三个字。
“老师。”小寸头高高举手。
黑脸和小胖墩齐齐收声,班主任闻风而至,弯腰询问怎么了。
小寸头一脸正经道:“小撇役是什么意思?”
班主任脸色一变,严厉起来:“谁教你说这话的!”
小寸头手往后一指,“他。”随后一转,“他这么说他的。我听不懂。老师,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班主任目光很快转到了心虚的黑脸身上,直接把他单独拎出去了。
小胖墩毫不意外地又一次被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