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问均手掌攥得紧紧的,掌心里丁遥传过来的纸条已经被汗浸得软了。
——我讨厌解释你们会知道的原因。
这句话是很早之前自己写下的,和此刻薛志鹏的声讨放在一起,显得如此滑稽。
他想,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原因的,因为他们太自大,时至今日仍在不停提醒着他们的辛苦和难处,将他的一切只概括为叛逆。
薛问均忽然发觉自己好天真,竟然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让他们反省忏悔。
他太蠢了。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只要我表现出一点害怕就会被你揪住不放,就算最后我做了手术,答应了捐赠,你还是会觉得我自私,觉得我很烂。”
“狗被踩痛了尾巴都知道叫,我感觉到了痛就要闭嘴,恐高的人站在二层楼上都会害怕,我躺在手术台上就一定要表现得无所畏惧。
从小到大,我没有拒绝过一次配型,我增肥减重又增肥,就是为了帮薛衡,帮他活下去。你担心薛衡,哄着他,捧着他,我理解,我接受,他身体不好,应该得到更多。
可我呢?我为什么只要一点点的关心就会被当作自私,当作不择手段,当作争宠呢?”
“我是人,不是器管的保温箱、不是小说里随手写下的薛某某、不是超市里买洗衣粉附赠的肥皂。我有心跳、有体温、有恐惧、有需求,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愿望,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样的道理你明白,但你照做了吗?”
薛问均靠着柔软的枕头,饶是如此,仍觉得后背那道旧疤隐隐作痛。
“你让我考第一,因为薛衡成绩就是那么好;你让我学文,因为薛衡是学文的;你让我高考,因为薛衡也许能成为状元。薛衡看过的书,我必须要看;薛衡想做的事,我必须去做。我有在为他付出,我有努力完成他的心愿,可你从不会分给我一点点给薛衡的关心,你只会觉得我还不够,觉得他还在会做得更好。”
“你不相信我愿意为他付出,也不觉得我会惦记他。你觉得我冷血,你甚至认为他死了,我是最开心,最得意的那一个。
但他不只是你的儿子,他也是我哥啊。在你们都顾不上我的时候,是他惦记着我,关心我,爱护我,相信我,为了我跟你们吵架、跟你们争取。我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不想他。”
“你从来没有听我表达过完整的想法,只按照自己的揣测来理解,将那些超出忍受范围的通通砍断。你告诉我,这是你的良苦用心?这是你的为了我好?”
“是你把我逼成这个样子的,你现在还质问我为什么不能懂事一点,问我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薛志鹏,我不讨厌薛衡。”
他收起试卷,语气平静,“我讨厌你。”
5。
丁遥接到林川电话的时候,正在烤鸭子,炉火将她烤出一身汗。
林川:“你在哪儿呢?”
“在干活。”丁遥单手将鸭子送进烤炉,动作娴熟。
“啊?你还没干完呢?你能赶上吗?”
“赶上什么?”
“不是吧。你忘记了啊?我们昨天不是约好了,中午一起去秀水花园吗?”
丁遥一顿,“昨天?我们昨天说过话吗?”
林川疑惑道:“你傻了吗?我们昨天一起去找吴老师的,你忘记了?”
“什么?”丁遥懵了。
大脑像是接收到开机指令的电脑,自动开始运转,调出些画面。
沙发,茶几,玻璃杯。
吴远航指了指答案册,道:“林川不是昨天就拿一份走了吗?没给你?”
她摇摇头,不等说话,座下沙发就动了一下,有人擦着她的胳膊弹坐起来,去够茶几上的玻璃杯。
“怎么可能,我亲自送过去的好吗?”